第二百八十五章 奄然卻歸無

  唐仁軒點頭，憂心道：「華文此人尚不足為慮，只是不知道那兩個人跟他為何起爭執，希孟一直在文書庫，也不知道現在什麼情形。」

  「他一直不能見官家，咱們也不能出手相助，真是急人。」

  「稍安勿躁，我們要相信他，能替子堯報仇。」

  「不過一個華文，咱們卻要如此忍氣吞聲，若是我爹還在，何至於此。」張茜如擦了擦眼淚。

  

  這邊廂，王希孟濕漉漉地回了房，剛換好乾衣服，雲真就舉著信跑了進來，「小郎，有熙州的信呢。」

  王希孟意外地接過信，對雲真道：「我剛回來的那天給那邊去了信報平安，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信了。」他說罷攤開，信很厚，不知道是誰主筆。

  雲真探頭望了兩眼，只見信上的字跡實在是……不堪入目。

  「希孟親啟：吾知汝平安抵達，心中歡喜，熙州一切皆好……」王希孟笑道：「這一定是少卿寫的。」

  他飛速看完，再看下一張信紙，上面鬼畫符似得畫了幾張畫，雲真納悶道：「這是什麼意思啊？這兩個小人是幹嘛呢？」

  王希孟低頭笑道：「是說，等我回去一起牧馬奔馳。」

  「小郎居然看得懂？這是誰啊？」雲真好奇極了。

  王希孟微微一笑，眸光中帶著期待與欣喜道：「是我的娘子。」

  雲真眨了眨眼睛，「小郎拿我尋開心呢？」

  「是真的。」王希孟笑道。

  雲真撓頭，「娘子？小郎跟人訂親了？是哪裡人，做什麼的，她……她看起來不會寫字啊，這畫功也。」

  不怪雲真有些抗拒，王希孟的年紀，確實可以成親了，只是……他覺得王希孟配個琴棋書畫樣樣都會的小娘子還差不多。

  「這事情說來話長，總之，她的存在我還不能說，所以雲真，你得替我保密。」

  雲真看著王希孟鄭重的表情，點點頭，「先生那也不能說麼？」

  「不能，若是先生知道，恐怕也是要連累他的，在我穩住腳跟之前，我不想讓別人知道的。」

  雲真嘆了口氣，「小郎這麼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雲真明白的。」

  王希孟繼續看信，南依畫了很多畫，他半猜半蒙，也知道她想說什麼，她說自己很想念他，希望遠方的風能將她的思念帶過來，第一時間告訴自己，希望他能早日回來接她。

  「小郎，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有機會，你親眼見見便知道了。」王希孟笑著應道。

  就在二人說罷的同時，一聲哀鐘響起，亢長哀婉，畫學內立刻鬧哄哄起來，大家都跑到了廊檐下，看著外面的雨幕，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二大王去了吧？」

  「想必是，聖人恐怕眼疾又要發作了。」

  「官家統共就兩個兒子，二大王還不滿一歲，想必是傷心極了。」

  王希孟起身，站在門口，望著雨如簾幕，突然陷入了傷感之中，「生來歲未周，奄然卻歸無，這是老天爺在為官家的孩子落淚吧。」

  雲真取了披風，給王希孟披上，幽幽道：「佛經里就常說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二大王好歹也得到過官家的寵愛，等去了，也會惦念著官家。」

  王希孟嘆氣，「逝者去了，生者卻會記得一輩子，做帝王也沒有十全十美的，希望官家能放寬心。」

  「會的，官家有那麼妃子娘娘們，還會生很多孩子的。」

  「畫學的書房裡，我記得有一本《往生經》，你去取來，咱們為那小皇子祈福祝禱吧。」

  「是。」

  雲真將《往生經》取回後，王希孟便在門口，借著燭光，低低吟誦。

  趙佶喪子，汴京城內大清早便冷冷清清起來，無人趕操辦喜事，就連歌舞也即刻停了。

  王希孟剛進小樓，便見到楊書吏滿臉通紅坐在位置上，看起來昨晚喝了不少酒，他不由關切道：「楊書吏，你要不去歇歇吧。萬一被有心人傳出去，說官家喪子他還飲酒作樂，可就不好了。」

  楊書吏抬起眼皮，見是王希孟，不由嘆道：「傻孩子，好心腸，會有好報的啊。」

  王希孟聽得雲裡霧裡，便搖搖頭回了自己的座位。

  剛落座一會，眼前一片陰影，他抬頭，是江書吏。

  江書吏跪坐下來，揮手示意王希孟身後的小黃門走開，才道：「華文你認識吧？」

  王希孟臉色一變，「我認識。」

  「他昨日找我們來對付你，楊書吏拒絕了，你小心此人吧。」

  王希孟蹙眉，「他可有為難你們二位？」

  「他一個畫師，還為難不了我們，只是我們對你的處境頗為擔心。」江書吏一番話，王希孟心中暖流涌過，「是我的過失，認識了這種人，還要連累二位。」

  「不必言謝，我也不想你走我的老路，那就先這樣吧，你辦公。」江書吏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王希孟陷入沉思之中。

  而這邊廂，華文捂著眼睛，坐在保壽粹和宮等著哪位太醫有空給自己看診，他這種身份的人，自然是無法去太醫局找醫官，可給宮人看病的都得排隊，他這眼睛火辣辣的疼，都腫的跟蛤蟆似得，原本眼睛就小，如今只剩下一條縫隙。

  「雲峰，你去問問，還要多久才輪到我。」

  雲峰點頭，後又苦著臉回來，「郎君，要不拿水再敷敷吧，他們沒空呢。」

  「我這眼睛，我這眼睛都快瞎了，怎麼忍。」華文暴怒起來。

  「嚷什麼嚷，內侍官們都還在等著呢。」突然一個正在磨藥的小黃門罵道。

  華文再有氣，也得忍著，雲峰急道：「怎麼辦呀，這眼睛這樣，萬一官家突然要考試，不是要告假麼。」

  「死我也要去的！」華文想了想，拿出腰間的玉佩來，「雲峰，你去，疏通疏通，讓他們先給我看看。」

  「噯，我這就去。」

  華文那塊玉佩成色不佳，又不是貴重之物，宮裡那些內官們拿到的賞賜都比他強百倍，如何看得上眼，當即就斥退了回來，雲峰委委屈屈地跑回來說給華文聽，華文是又急又氣，便將這些帳全部算在了王希孟頭上，勢要跟他算總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