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各人造化

  王希孟用雞毛撣拂去紙上的浮塵，發現當年為了保證這些書籍能夠長時間封存，也是做了很大的防護的，只是也架不住長期無人管理打點，都有些發霉發白，有些蟲子的髒污之物皆留在了上面，與墨跡混合到了一處，他用小刀挑開。

  楊書吏抽空抬頭看他，見他做事認真，細緻入微，不由滿意點點頭，沉得下心做事情，那便是好事，不然在這數十年時光，匆匆而過，如何能熬呢。

  翻頁，擦拭，吹拂，王希孟不過處理了十多頁，就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他轉了轉微微發硬的脖子，見大家都起身了，便也跟著起來。

  楊書吏對他打了個招呼，「王書吏，午膳時間到了。」

  王希孟拱手道：「是。」

  江書吏話不多，對王希孟淡笑就算當見面禮了，幾人一起往小樓隔壁偏房去。

  用膳的地方類似於休息室，有茶桌茶具等物，擺了幾張字畫，中間一張圓桌，上面擺好了飯菜，他們這種書吏能吃的不過就是些粗茶淡飯，王希孟一看菜色，才明白官家對畫學的優厚的確是真的，那些畫學的生徒，並無公職在身，吃的卻比書吏好上許多倍。

  「王書吏是哪裡人？」楊書吏邊吃邊問。

  「蘇州人士。」

  

  「哦，汴京的菜你可還吃得慣？」

  「我十歲起就來了汴京，在畫學讀書，所以吃的很習慣的。」

  楊書吏放下碗筷，「你十歲就被畫學錄取了？」

  「嗯。」

  一直不說話的江書吏突然不吃飯了，問道：「那怎麼來這當書吏了。」

  「畫學三年學滿後，升了畫師被貶熙州，今年才召回來，昨日公文下發就是來這。」王希孟實話實說。

  江書吏猛扒了兩口飯，「吃飽了，你們慢吃。」隨後直接走了，留下王希孟與楊書吏四目相對。

  「沒事，你別覺得什麼，他是想起自己了，當年他……」楊書吏突然神秘兮兮的湊了過來，輕聲道：「當年他科舉後喝醉酒，說了一通話，結果被有心人傳出去了，就被丟到這來了。」

  王希孟夾了一筷子菜。

  「哦對了，你快吃吧，他不喜歡我跟別人說那麼多他的事。」

  王希孟抿唇，這頓飯吃的如鯁在喉。

  等他從膳房出來的時候，卻沒想到江書吏迎面走來，他照舊見禮。

  「書吏也有資格向官家獻畫。」

  王希孟一怔，抬起頭，江書吏就這麼看著他，十分平淡的說道：「你十歲就能進畫學，我不用看你的畫也知道你不應該在這做這些，去獻畫吧，官家會看到你的。」

  「江書吏。」

  江書吏拱了拱手，又木訥的走了，王希孟站在風口處，覺得他雖與自己不是很熟悉，可境遇相同，這句話，宛如雪中送炭，令他灰心喪意的心，有些許回暖。

  王希孟不能一直將舊書整理乾淨，必須得一邊整理一邊寫新的書冊，等文書庫要關門時分，他才停了下來，與楊書吏他們一起到門口遞交門牌。

  「小郎。」雲真在門口揮了揮手。

  楊書吏他們看了過來，王希孟不好意思的點頭含笑，才向雲真走來，「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在畫學麼？」

  「張先生早上幫我調回畫學了，我心裡高興，想著來接小郎，告訴您這個好消息。」

  王希孟見他滿臉激動，便知道他是真心歡喜，「好，我聽說汴京城新開了一家點心鋪，裡面的點心不錯，咱們去買些回去吃吧。」

  「好呀。」雲真與王希孟二人親密無間，楊書吏他們只是一笑置之，畢竟小黃門就是小黃門，跟他們的身份有雲泥之別。

  王希孟跟他們告別後，便上了畫學的馬車，買了點心就直奔畫學。

  「小郎今日在文書庫如何？可還習慣？書吏們都好相處麼。」

  王希孟捏了一塊點心入口，只覺甜味在口中擴散，「嗯，大家都挺好相處的，只是謄抄內容，枯燥乏味了些，一個字錯了就得全篇重來，耗眼睛。」

  「回去我給小郎扎點綠茶渣敷眼睛吧。」

  「嗯，也好。」王希孟閉眼揉了揉眉心。

  「哼。」雲真原本在外看路邊風景，不知怎麼，放下車簾，冷哼一聲。

  王希孟納悶，「你怎麼了？」

  「華文，他的小黃門在門口呢，不知道來幹嘛的。」雲真蹙眉道。

  王希孟聞言掀開車簾，果然，華文的小黃門在門口等著。

  「小郎，咱們要麼在車裡等會再進去吧？」雲真怕華文故意來跟王希孟耀武揚威，便有此提議。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過讓他說兩句，不妨事。」王希孟笑了笑，便下了馬車，華文的小黃門原本百無聊賴，一見王希孟就樂了，上前冷笑道：「小的雲峰見過王書吏！」

  書吏二字，他咬的格外重。

  王希孟朗然一笑，「原來你叫雲峰，這麼久了，我都沒記住呢，我這次一定好好記得。」

  雲峰臉色一變，撇嘴道：「哦，王書吏人貴事忙，忘記了也是常有的事。」

  「既然知道我忙，何故攔路？」王希孟反問道。

  雲峰被王希孟一頓揶揄，竟然不知道如何還嘴，他瞪著王希孟，譏笑道：「王書吏能有什麼好忙的，不過就是查帳編寫目錄罷了，雲峰不才也會寫幾個字，想必也能勝任的。」

  「哦？原來華畫師身邊的小黃門都有如此的氣度和膽識啊，明日我去回了楊待詔，也給你一紙公文，讓你做個書吏如何，哦不對，書吏於你太簡單了，得升七品才行。」王希孟「和藹可親」地說了這麼一頓，雲峰早已起的跳腳，又不敢罵他。

  「雲峰，怎麼能如此對我們王書吏說話呢？」

  小嘍囉唱完，真主子便上場了，王希孟佯裝驚訝道：「華畫師今日怎麼來畫學了？」

  「我突然有事找夫子們請教請教，順道呢，來看看你，在文書庫做得如何。」

  王希孟一直保持微笑，「尚可。」

  「看來我跟楊待詔提議的公務，你很是滿意啊，記得謝謝你師兄我，為了你的前程，我也算是煞費苦心了。」華文故意刺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