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束脩之難

  錦娘多接了三倍的活，可就沒功夫多呆在繡坊了，匆匆告辭。

  良玉蹙眉望著錦娘的背影，「這些活我們做，也得要一個月多，錦娘一個人忙的過來麼？」

  花娘子嘆氣，「怕是為了兒子，天下慈母之心最為動人。」

  做一件繡品大約是八十文，努力努力，存下吃飯的錢，再給孟兒做幾身好的新衣服，怕是得熬四個月才能把孟兒送入學堂啊。

  錦娘只覺得一夜之間，自己又疲憊了些，到家門口，她才打起精神打開柵欄喊了一聲，「孟兒，娘回來了。」

  王希孟聽到動靜出來，接過錦娘的籃子，「娘，怎麼這次拿了這麼多繡品啊。」

  「多拿點，免得日日去，累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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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這樣啊，那我幫你把椅子搬出來吧，外頭亮堂，饅頭我也給你一直熱著。」王希孟手腳利索的跑來跑去忙活，不讓錦娘插手，錦娘只覺得欣慰，兒子大了，還是那麼懂得疼人。

  王希孟練字，錦娘刺繡，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面，只是錦娘連片刻休息都沒有，一直坐在那低頭繡，王希孟覺著，娘雖然樣子沒變老，可是身形越發清瘦了。

  「娘，休息會吧。」她都做了好幾個時辰了，再不動身子都僵住了。

  錦娘搖頭，「沒事，你別管我。」

  王希孟見勸阻無效，便自己跟自己生悶氣起來，「娘，你別覺得我還小什麼都不會，幫不了你，我在漕船上能看帳本，能算貨，雖然別的做不成，我去洗盤子也行啊，鋪子裡總是要一些人幫忙的，你就讓我去吧，我整日待在家裡，也不好受。」

  錦娘這才停下手，頗為受傷地看著王希孟，「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們當年母子分離，為的是什麼？我為什麼將你賣給李輔，你難道不知道麼？我是為了讓你去洗盤子，做粗活麼？所有的苦都讓我來好了，你是不一樣的，孟兒，你是瑞鶴送子，自小聰明，在書畫上的天賦遠在你爹之上，我不能讓你就這麼草草一生，你懂麼？」

  王希孟撇過頭，「娘，咱們的命就是這樣，又何苦去想那些不著邊際的事情呢，我好好地在家也能畫畫啊。」

  「不一樣！你爹平生夙願，便是當一名名震天下的畫師，若非我們在雲水鄉，他早就名揚天下了，孟兒，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就算是為了你死去的爹，我也絕不讓你這樣下去。」錦娘激動的說道。

  王希孟實在太難理解錦娘的執著了，他辯解道：「娘，你這樣辛苦勞作，也是為了養活我，我怎麼能自己貪圖享樂，我去鋪子幫忙，也能讀書習字啊，不懂的，我想辦法去弄懂，好麼？」

  錦娘見自己說到這個份上，這孩子竟然還是聽不進去，當下便氣的眼前發黑，「你...你竟然這麼不懂為娘的心......」

  王希孟嚇到了，「娘，娘你彆氣。」

  「我要你跪下，我要你發誓，發誓要出人頭地，延續你爹的夙願。」錦娘緊緊攥著王希孟的胳膊。

  「好，我發誓，我一定要成為畫師，不讓娘失望。」王希孟跪在錦娘面前，錦娘聽他說了這句話，才閉上眼睛嘆了口氣，官人，我就算是餓死累死，我也一定讓希孟好好地！

  「好孟兒，娘聽你這麼說，心裡就舒服多了，你放心，娘也不會一直讓你在家待著，我打聽過了，有一家不錯的私塾，等娘攢夠了錢，就送你去，只要咱們在一塊，日子總會好過起來的。」

  陳晉中站在錦娘家圍牆下頭，進退兩難了起來，這今日找錦娘是想去問問繡坊街那塊牌坊修補的如何，沒想到把她們母子二人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這錦娘雖然來的時間不久，但是看脾氣秉性只是個有主意的，且跟尋常婦人的確不同，如今看來，的確是這樣，可憐又沒有丈夫，孤兒寡母的，她那點繡活做到死也不夠送孩子去學堂啊，他想了想，便回了家。

  翌日一早，錦娘準備出門買菜，發現陳晉中躊躇的在牆角打轉，驚訝道：「陳大哥，你怎麼在這呢？」

  不怪錦娘奇怪，陳晉中一般都不怎麼出門的。

  陳晉中笑了笑，見四下無人，便清了清嗓子道：「錦娘啊，昨日我到你家來找你，見你們母子在說話，便沒進去。」

  錦娘想起昨日的情形，不由紅了臉，「陳大哥，讓你看笑話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是這樣的，你是不是在為希孟的束脩發愁？」陳晉中搓搓手，問道。

  錦娘詫異的看著他，「陳大哥，不瞞你說，我確實是為了這個。」

  「我這有銀子，你要是有急用，先拿去用吧。」陳晉中掏出荷包，遞給錦娘。

  錦娘看著陳晉中，「陳大哥，這......」

  陳晉中見她驚慌失措，明白大概是誤會了，寡婦門前是非多，自己是太莽撞了些，立刻解釋道：「你別誤會，我孤家寡人一個，吃飽了全家不餓，這銀子我也沒什麼急著用的地方，也不是白給你們的，你手頭寬裕了，再還我就是，孩子的學業耽擱不起，你也別跟我客氣，咱們互相幫忙，都是應該的。」

  錦娘臉色稍微寬和了些，但還在猶豫，「這麼多錢，我...要還很久的。」

  「沒事，我相信你的人品。」陳晉中說完，見她不動，便放進她的籃子裡，「那我先回去了，你別不好意思，你不用，孩子還在長身體，天天吃饅頭能好麼？」

  錦娘見陳晉中這般樣子，連忙提裙下跪，「錦娘多謝陳大哥，我一定會把錢還給您的。」

  「別別別，我受不起，快去買菜吧，我不耽誤你了。」

  「是。」

  錦娘得了銀子，便立刻回了家，王希孟見她突然回來，納悶道：「娘，你不是去買菜麼。」

  「不買了，咱們先去學堂。」

  「學堂？」王希孟瞪大眼睛看著錦娘，「咱們哪來的錢？」

  「你陳伯借我們的，孟兒，你等會得去謝謝你陳伯，知道麼？」錦娘連忙翻箱倒櫃，找一身整潔鮮亮點的衣服，帶王希孟去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