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愛子心無盡

  錦娘睡眠淺，每每外頭有點動靜，她便醒了，起來不過也是繼續趕製繡品，她一摸床榻，發現王希孟不在，嚇得連忙起來，生怕昨日那是一場夢，「孟兒！」

  錦娘叫了一聲，沒回應，怕是完顏宗將孟兒擄走，趕緊穿上衣服衝出了門，結果就看到王希孟拿著掃把，在灑掃院落。

  「娘，你醒了？我去幫你打水。」

  錦娘鬆了口氣，「你這孩子，怎麼亂跑呢，嚇死我了。」

  王希孟撓頭，「我只是在院子裡啊。」

  錦娘嗔怪地轉過身，見桌子上擺了文房四寶，湊過去看，畫的正是市面上常見的花樣子，不過孟兒畫的頗有野趣，看來他在李家確實學了點東西，錦娘心中還是有些惋惜，若是王忱親自來教他，會更好吧。

  「娘，我都打掃好了，等會我就去市集賣畫。」王希孟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走進門來。

  錦娘臉色徒然變了，「賣畫？誰讓你去賣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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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我的畫挺好賣的，這樣也能補貼家用，以後我就賣畫，你白日做刺繡，晚上也不用熬夜了。」

  錦娘看著手上的花樣子，嘴裡發苦，她若是想要他小小年紀出來做生意，那為什麼當年要賣了他？讓他變成賤籍，去做學徒呢？還不是不想讓他碌碌一生，浪費自己的才華麼！現如今，這孩子竟然自己要去做畫工，他才學了多少本事，等稍微大點，就泯滅於眾人了啊。

  「不行，我不同意。」錦娘拒絕，「你在家練字畫畫，跟以前一樣，聽到了麼？」

  「娘，家中多一個人賺錢，你也不必這麼辛苦，為什麼你要拒絕呢？」王希孟太不懂了，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他現在又有客源，不讓他去賣花樣子，豈不是可惜麼？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是不是要惹我生氣？」錦娘說出這樣的話，王希孟不敢再說，他知道，娘這是生了很大的氣了。

  「娘，你彆氣了，我不去賣畫了好不好？」

  錦娘坐下來，順了口氣，「你不用為我煩心，在家待著練字畫畫就好，掃地這些粗活也少做，你的這雙手，不用用來畫花樣子掃地的，知道麼？」

  王希孟懵懂地看著錦娘，他其實根本不懂娘為什麼到了這份上，還這麼心疼他，他又不是有錢人家的郎君，幫忙做點家務，也是應該的呀。

  錦娘見他不說話，便去洗了把臉，漱了口，給王希孟熱了饅頭，才拿起籃子道：「我得去一趟繡坊街，你在家，別亂跑讓我擔心。」

  「曉得了。」王希孟點頭，目送錦娘離開，才鬱郁坐在了桌子上，不能賣畫，要如何才能幫娘分憂呢？

  錦娘去的繡坊街並非是蘇州最大的刺繡針織品市場，相對於那些大市，算是比較小且種類繁多的地方，錦繡坊便是那最大的繡坊，錦娘每日都得去那拿繡線，再拿點刺繡回來做，今日她剛進門，便遇到了跟她一塊在匠人街住著的繡娘良玉。

  她身旁站著一個小郎，看起來跟希孟差不多大，虎頭虎腦的，負手在背，學著老學究的樣子，在背詩經。

  稚子童音，雖然背的磕磕巴巴，可還是背下來了。

  「喲，錦娘來了？昨日你兒子可跟你回去了？」繡娘們見她來了，紛紛停下手裡的活計，對錦娘笑道。

  錦娘靦腆一笑，「姐妹們不要笑話我了。」

  良玉的兒子背詩經被打斷，哭了起來，良玉便低頭去哄他，轉頭無奈道：「這孩子膽子特別小，我也是沒辦法了，聽說昨日去學堂，又嚇哭了。」

  「這都上學快一個月了，怎麼還這樣，是跟學堂的孩子們處不好麼？」

  良玉嘆了口氣，「也不是這樣，學堂的先生是出了名的好，可就是束脩太貴了，他爹說，下個月給他換個學堂，咱們是外鄉人，在這可以上便宜點的學堂，去官府設立的那種就好。」

  「那種學堂，聽說都是教流民的孩子的，動不動就要被欺負，他膽子這么小，你送過去豈不是要操碎心了。」

  「沒辦法呀，這幾日我得重新找個好的學堂了。」良玉無奈。

  錦娘一直聽著，其實她也是想給希孟找個好學堂讀書習字的，只是她攢的銀兩還不夠，又怕耽誤希孟最好的年紀，等再大些去，就怕跟不上，便湊上去問良玉，「小玉，之前聽說學堂的束脩得一年五百文錢吧。」

  「是啊，所以我才愁呢，我這孩子我自己也知道，怕是成不了才了，一篇《關雎》，竟然背了一個月還磕磕巴巴，我還是送去官府立的那種學堂吧，能勉強認字也就罷了。」

  「你們在說什麼呢。」花娘子從外頭進來了，繡娘們紛紛起身行禮，花娘子點頭示意就讓她們坐下了。

  「花娘子，我跟錦娘再說學堂的束脩太貴了。」

  花娘子笑道：「巧了，我剛從學堂出來，送我那侄兒去拜了師。」

  「哦？花娘子的侄兒不是在西南盤門那最好的學堂麼，那的夫子出了名的嚴格呀。」良玉驚訝道。

  花娘子點頭，「那確實不錯，可是我找到了一個更好的，不過年輕些，才二十多歲，生的也乾淨，是外鄉人，他教書呢就在自家院子裡，是個學問不錯的年輕人，最重要的是啊，他教學生全隨心隨性，我那侄兒前幾日偶然遇見了他，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竟然讓我那侄兒背出了一闕詞來，你說奇不奇。」

  良玉與錦娘對視一眼，詫異地問道：「當真？」

  誰人不知，花娘子的侄兒有些痴傻，去學堂也沒救，竟然還能背出詞，這可真是稀奇了。

  「那學堂在何處呀？」

  「就在垂花巷東進第一間房，若是能聽到孩童嬉笑聲，便是那了。」

  錦娘暗自記下，她現在一人得養希孟，她倒是不要緊，可孟兒正在長身體，肉可不能少，光是吃飯她就得忙活好久才能吃頓好的，學堂的束脩可怎麼辦呢？她想了想，便跟花娘子請求，多給自己一點活干，花娘子拗不過她，便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