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遠航（四）

  完顏宗詫異地楞在原地，這鹽鈔前幾日剛剛從杭州那換來的，怎麼舊了？

  「大人，您再仔細瞧瞧，怎麼會換不了呢？」

  八撇鬍子小官不耐煩的拍了拍桌上的牌子，「你自己看看！剛剛換的，你命不好，來遲了。」

  完顏峰擠了上去，看向那塊木牌，「希孟，上面寫什麼，你給我看看。」

  王希孟點點頭，也不敢耽誤，上下急速掃了兩眼道：「說是已經換新的鹽鈔，要用舊的換就得貼三倍的價錢，不然就作廢。」

  「作廢？！這可是八百兩銀子啊！」完顏峰怒火衝冠，叫嚷了起來，「你們這是什麼道理，公然搶錢啊，這個月都換幾次鹽鈔了！前面的人剛走，我看他拿的還是舊鹽鈔呢，輪到我們就換新的了！」

  完顏宗明顯是不想跟官府作對，連忙拱手致歉，「大人，小人教子無方，您千萬別見怪。」

  「別見怪？他剛才是不是罵我搶錢來著，小子，你有種把話再給我說一遍。」八撇鬍子小官看樣子也不是好惹的。

  完顏峰年少氣盛，一股腦把完顏宗教的那些隱忍統統忘了一乾二淨，拍桌道：「說就說！你這個狗官！」

  「啪！」完顏峰還沒說完，完顏宗的巴掌就打了下來。

  

  王希孟連忙拽著完顏峰，「別說了！」

  「大人，是我的不對，三倍價錢對吧，我這就給。」完顏宗轉過身賠笑道。

  八撇鬍子小官見完顏宗肯給錢，但他又不樂意了，立刻身體往後靠，將腳架在了桌子上，斜膩了完顏宗一眼，「我又改主意了，多虧了你這個兒子，我現在決定，再加三倍。」

  六倍？這樣的數目下去，還做什麼生意，而且誰知道這個鹽鈔買了，過幾天亦或者是幾個時辰之後，它還能不能兌換銀子？！難道花這麼多錢買幾張廢紙麼。

  下面聽到動靜的人，連忙拿著鹽鈔跑了，有些更是滿地跺腳，這鹽鈔漲了六倍，家裡得傾家蕩產了呀！

  完顏峰平白無故被打了一巴掌，半邊臉都腫起來了，他又極愛面子，何況，他在金朝論身份，是出身高貴的子弟，這宋朝小官給他提鞋都不配，如今還要被當面打，他竟然還漲價？

  「小爺我今天給你們拼了！」完顏峰一把推開王希孟，八撇鬍子小官見狀立刻跳腳，「來人啊，你們都死啦？給我把這小子拿下！亂棍打死！」

  「別別別，大人，打幾板子放過他吧。」完顏宗將銀票塞入八撇鬍子小官手中，至於完顏峰，完顏宗一掌壓在他的肩膀上，雙目圓瞪，「峰兒！跪下！」

  「爹。」完顏峰含著委屈，盯著完顏宗，氣的渾身顫抖。

  「你們愣著幹嘛，給我打！」八撇鬍子小官從罰令筒里抽了一根簽，丟在地上，兩旁的官差拿起刑棍就對著完顏峰的後背打了過去。

  「給我好好教訓他。」

  「是，大人替我教兒，實在是我的榮幸啊。」完顏宗還在一旁附和。

  完顏峰被刑棍夾著，後背、大腿、屁股等地方一一被打了一遍，王希孟看不過來，撲倒他身上替他擋著，「別打了！會打死人的！」

  完顏峰忍著眼淚，紅著眼睛，側過頭看著趴在他身上的王希孟，心中的委屈更甚。

  八撇鬍子小官既然收了錢，完顏宗又一直賠笑臉，若是把人家兒子真的打壞了，他也過意不去，便出聲道：「行了，走吧。」

  完顏宗拿著新買的鹽鈔，一把撈起被打的渾身是傷的完顏峰快速出了官府。

  「哎呀，被打成這樣了，嘖嘖嘖。」

  「我們可怎麼辦呀，我家人就等著這鹽鈔換點錢呢，現在怕是錢換不到，我還得去賣房子來把錢換回來啊！到時候那點錢還不知道夠不夠我喝粥的!」

  「你還想喝粥啊，嘉興首富沈老爺你知道麼？那可是家財萬貫啊，昨日也什麼都沒啦！一脖子給吊死了，留下一家孤兒老小，還不知道怎麼善後呢。」

  王希孟也被打了兩棍子，不過都是擦邊，不打緊，他跟在完顏宗身後，拉著完顏峰掛下來的兩隻手，擔心地問道：「小風，小風你怎麼樣？」

  完顏峰被掛在完顏宗肩頭，看著王希孟擔心地樣子，突然勾唇一笑，「你可是...第一次...叫我小風啊。」

  王希孟羞愧地低下頭，對比起完顏峰一開始對自己的好，自己確實不肯親熱的稱呼他，總覺得他跟自己隔了一層，可現在他真的受傷了，王希孟才意識到，現在他的世界裡，怕是只剩下完顏峰還願意對他好了。

  完顏宗冷著臉，像個黑羅剎，自己的兒子被打成這樣，他是半點心疼地樣子也沒有，回到船上，水手們見狀都涌過來問。

  「這是怎麼了？」

  「怎麼被打成這樣。」

  「大哥，發生什麼事了。」

  完顏宗不理他們，將完顏峰甩在甲板上，居高臨下看著他道：「在這跪著，知道錯了再起來！」

  王希孟撲過去，「小風，你怎麼樣，秦伯，給他請個大夫看看吧。」

  完顏峰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居然真的爬了起來，老老實實的跪著。

  船上的人大概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場景了，見完顏宗走了，便自顧自幹活去，只有王希孟，一直陪完顏峰跪著。

  「小風，你說句話呀，要不要喝水，我去幫你拿個墊子？算了，我去求秦伯。」王希孟起來，又被完顏峰拽住，他虛弱的笑了笑，「你去求他，我等會啊，還得去給你求情，別給我惹麻煩了，要麼就安靜陪著我，要麼，你回房去睡一覺，等會就好了。」

  王希孟心口悶悶地，「我...我真弄不懂你們，少卿也常常犯錯，可是阿郎從來不會這樣對待他呀。」

  「我們那的男人，從小就是這樣，摔摔打打過來的，死不了，我口渴了，你去給我倒點水吧。」完顏峰怕他擔心，乾脆把他支開。

  「你等著，我馬上去。」王希孟抹了一把汗，起來跑去找水，完顏峰望著他走路的樣子，便知道，他也被打了兩下，看來大宋也不是全然都是壞人，起碼，王希孟就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