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遠航（三）

  等貨都運上了船，完顏宗便下令起航，拋錨起舵，揚帆遠航，漕船漸漸離開碼頭，駛向嘉興。

  王希孟在船尾，看著杭州離自己漸漸遠去，心中竟有無限感慨，完顏峰靠在他身旁，「難過？」

  王希孟搖頭，「說不出的滋味。」他在杭州過的這兩年，有苦也有樂，可也沒料到是這樣的短暫收場。

  「你雖然挺不高興的，但我挺高興的。」完顏峰在他旁邊，突然說道。

  他見王希孟納悶的看著他，才解釋道：「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這坎坷的際遇我高興，而是我一直就一個人，沒人陪我說說話，現在你來了，也挺好的。」

  王希孟自打重新遇見他，他就一直給他一種少年老成的感覺，原來也怕孤獨，不由心裡覺得親近許多。

  

  「你們兩個小的說什麼呢，快過來用飯。」

  完顏峰和王希孟齊齊回頭，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探出頭叫她們，生的柳眉細眼，只是不像江南女子，皮膚並不白皙，倒是有種健康的美。

  「這就是佟娘子，她如今二十八歲了，因為前面許的兩戶人家都還沒過門就死了，便耽誤到了現在，還是我們陳叔福大命大，才敢娶她，娶了她之後，日子和和美美的，倒也不錯。」只是等他們萬一回了金朝，就不知道怎麼處置她了。

  「原來是這樣啊，佟娘子看起來很是親切。」

  「是的，是個好女人，不過我以後娶娘子，得選個嬌嫩些的，我不喜歡太高的。」完顏峰嘟囔了兩句，到船艙口，掀開帘子順著樓梯走了下去。

  完顏宗和幾個叔叔都坐在了位置上，還有七八個船上的水手，以及女人，完顏峰帶著王希孟坐到了最下面的位置。

  「人來齊了，開飯吧。」完顏宗下了令。

  完顏峰見王希孟一直吃飯，便自己給他夾了許多菜，完顏宗瞧見了，突然張口道：「峰兒，過幾日到嘉興，你跟我一起去換鹽鈔。」

  「知道了。」完顏峰應道。

  吃完了飯，王希孟才有空問完顏峰，「鹽鈔是什麼？」

  「這得問蔡京了，就是他搞出來的東西，原本呢，只是西北一帶，做生意的去跟官府交銀子，換鹽鈔，就是領取鹽的憑證，然後憑著鹽鈔再去買官鹽，但是東南一帶是不用這樣的，自家經營都成，蔡京現在勒令全國上下都得去官府買鹽鈔，這樣朝廷一層一層下來，就得剝一層皮，鹽鈔的價格全歸朝廷定。」完顏峰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那蔡京能有多少上繳國庫？」王希孟蹙眉道。

  「有一成就不錯了。」完顏峰說完，王希孟便惱怒道：「皇上不知道麼？」

  「當今皇上，指不定跟蔡京一丘之貉呢。」完顏峰譏諷地說道，臉上沒有半點憤怒與尊敬。

  王希孟抿唇，「我之前在李家，聽說當今皇上有曠世明君之風，怎麼現在出來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呢？」

  「剛登基的時候，自然要做做樣子的，現在，他一人獨大，還不是自己想幹嘛就幹嘛。」完顏峰扔了塊石子丟進海里，「咚」地一聲，沉了下去，王希孟的心也默默跟了下去。

  「那咱們老百姓，豈不是永無出頭之日了？」

  「這我們也管不著啊，你別想這個了，又不是我們能管得，這樣吧，我教你練鞭子怎麼樣？」完顏峰難得有一個同伴，興沖沖的要把王希孟帶成武林高手。

  王希孟一臉糾結，「其實不用吧。」

  「當然要了，你想被人打啊，快跟我學！」完顏峰把鞭子塞進王希孟手裡，「來！甩起來。」

  半個時辰後。

  完顏峰望著自己被抽出三條血痕的手臂，嘆了口氣，「算了，你不是這塊料。」

  王希孟汗顏道：「是，你發現了就好。」

  「你一定是不習慣用鞭子，我房間裡還有許多武器，咱們明天再試試。」

  「啊？！」

  由海至河，煙波浩渺的長河，層巒起伏的遠山，王希孟看的目不暇接，一連站在船頭，看上好幾個時辰也不會膩歪。

  完顏峰一心想教他武藝，他卻醉心於山水之間，便湊過去瞧瞧，發現王希孟也不止是干坐著，手指還在加班上勾勾畫畫的，「你這是做什麼呢。」

  王希孟被他打斷了思路，「我在用手指，勾勒出它的形狀。」

  「它？誰啊？」完顏峰蹲下身子，跟王希孟視線齊平，發現沒什麼特別的嘛，不就是山啊水的。

  「你不覺得很美麼，這麼偏僻的山林中，有行人、有野市、有佛塔，多麼安逸祥和啊。」王希孟幽幽說來，眼神中無不嚮往。

  「還好吧，哪有你說的那麼美，噯，你是不是，喜歡畫畫啊？」

  王希孟驚喜地回過頭，「嗯！」隨後，眸子黯淡下來，「怕是以後都沒機會學了。」

  完顏峰也不會，他雙手叉腰，「還是學功夫好。」

  王希孟淡淡一笑，沒說話。

  嘉興離杭州不遠，剛靠碼頭，完顏宗就打算去兌換鹽鈔，讓朱叔他們去跟接貨的人討要之前騙的錢，完顏峰卻執意要帶上王希孟，帶他去嘉興市集看看。

  完顏宗沒什麼意見，三人便一起下了船。

  嘉興的街道比不得杭州繁華，加上有完顏宗在，王希孟也不敢亂看，只顧低頭走路，到官府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排隊領鹽鈔了。

  王希孟他們三人排在了最末尾。

  「敢問仁兄，今日鹽鈔的價格，可知道了？」完顏宗對待外人，完全是喜笑顏開，一副特別好說話的樣子，王希孟都驚訝他轉變之快。

  「我也不清楚，不過看裡頭出來人的樣子，怕是不大好。」

  完顏宗點點頭，又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算排到了前面。

  「下一個。」官差在裡頭傳喚。

  完顏宗領著完顏峰和王希孟進了裡頭。

  辦理鹽鈔的是個八撇鬍子眯眯眼的小官，對完顏宗上下掃了兩眼後，陰陽怪氣地說道：「換多少？」

  「八百兩銀子。」完顏宗說完，將鹽鈔拿了出來。

  「這鹽鈔舊了，換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