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遠航（五）

  王希孟掀開帘子，佟娘子跟幾位娘子都紛紛轉過頭來，原來她們正在廚房忙活，佟娘子見狀，連忙從柜子上的藥箱裡，翻出了藥粉來，「方才我都瞧見了，正要給風兒找藥呢，你快拿著，記得要用熱水沾毛巾，敷在紅腫的地方，若是有血，或者破皮了，也得小心擦，再塗藥粉。」

  「我都記下了，這些我知道的。」他對於處理傷口，在東院已經練得是熟悉異常了。

  「好，你也別管他跪不跪的，大哥沒讓他起來啊，誰說也不管用，你可別去求情。」佟娘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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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希孟點頭，「我記住了，佟娘子，小風他想喝點水，勞您給我倒一碗水吧。」

  佟娘子去櫥櫃拿了一口海碗，再倒了一些水，兌了點糖進去，遞給王希孟道：「快去吧。」

  「嗯。」王希孟小心翼翼把藥踹懷裡，再雙手捧著碗，在搖搖擺擺的船上行走，船上人來人往，大家都在忙活，完顏峰跪在中間，此時是午時，太陽正熱，王希孟跪在完顏峰前面，「水來了，慢點喝。」

  完顏峰張開嘴，就著王希孟的手，咕咚咕咚一口氣把那碗水喝光了。

  「慢點，別嗆著。」

  完顏峰喝完了，順手用袖子抹了一把，笑道：「加了糖？」

  「嗯，佟娘子加的。」

  「甜，真甜，得了，你別在這待著，不然我爹等會看到了，要生氣的。」完顏峰趕他走。

  王希孟想了想，「那我晚上吃飯的時候，給你留點。」

  「好。」完顏峰眯起眼睛笑著看王希孟離開。

  終於等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完顏峰就跪在門口，大家吃的心不在焉，好幾次想給他求情，看到完顏宗鍋盔一樣黑的臉色，就閉上嘴了。

  「吃飽了，你們慢用。」完顏宗吃完了飯，經過完顏峰身前就當沒看到似得，直接上了樓。

  大家都沉浸在低氣壓里，陳叔等完顏宗走了，才對王希孟努努嘴，「小子，你們之前發生什麼事了？」

  王希孟正想說，完顏宗的聲音就傳下來了。

  「吃飯就吃飯，不要說話。」

  大家齊齊看向了天花板，緊接著都閉上了嘴，埋頭吃飯。

  王希孟看著門口跪著的完顏峰，嘆了口氣。

  直到洗漱完，大家都進房了，完顏宗竟然都沒有鬆口讓完顏峰起來，王希孟左思右想，還是下了樓，偷偷到廚房去，只見鍋里竟然熱著餅，一定是佟娘子！王希孟將熱餅取出來，捂在懷裡，燙的自己差點跳起來。

  完顏峰跪在星河下，還覺得夜色挺美的，就是肚子有點餓，低頭瞥見王希孟鬼鬼祟祟的叉著腳，貼在牆壁上往他這邊挪動，不由笑出聲，「你這是幹嘛呢？學刺客啊。」

  王希孟見他說話那麼大聲，嚇得對他連連示意，讓他小聲點，然後快步跑到他跟前，把熱乎乎的餅拿了出來，「快吃，快燙死了。」

  完顏峰啞然失笑，「你就是為了給我偷餅啊，還是熱的。」

  「當然啦，都這麼久了，你肯定餓壞了吧。」王希孟說道。

  完顏峰點點頭，一口把餅咬了下去，溫熱噴香的食物一進肚子，那種感覺好極了，他眉飛色舞道：「嗯，好吃！」

  「誰准你給他吃飯？」完顏宗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出現在了三樓，對王希孟質問道。

  王希孟嚇了一跳，手足無措的站起來，「秦...秦伯。」

  「給我回房去，若是想被丟下船，你就繼續違抗我的命令。」完顏宗絲毫不留情面。

  完顏峰輕聲道：「快回去。」

  王希孟看了他一眼，頗為無奈，但也只好回房，這秦伯也真是，小風再怎麼樣，今日也不算做錯了吧，那官真的是個狗官，坐地起價，哪有這樣的？難道皇上真的不管麼？民間的百姓可怎麼辦？

  完顏峰跪在外面，他也睡不著，便披著衣服，盯著海看，不知道過了多久，睡意漸升，完顏峰才回到房中，王希孟暗自驚訝他跪了那麼久，竟然還能走上來。

  他揉揉眼睛，連忙去扶完顏峰，「現在都什麼時辰了，你總算是回來了。」

  「四更天了。」完顏峰笑道。

  「還笑呢，快把衣服脫了，我拿藥給你揉揉。」

  完顏峰將上衣褪去，王希孟拿出火摺子，將蠟燭點燃，就著燭光，看到他身上的那些陳年舊傷已經肉白色了，新的板子印發紅髮紫，不由蹙眉道：「疼的話你也別忍著，明天找個大夫吧，萬一傷到筋骨，將來可了不得。」

  「我知道，只是我爹一直說，男子漢身上有傷，那是驕傲，我便故意留著。」完顏峰說完，王希孟眨了眨眼睛，「好奇怪的說法？」

  完顏峰欲言又止，王希孟真心待他，自己卻一直隱瞞身份，是不是不好？

  他能在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擋在自己身前，這可是最珍貴的兄弟情，用多少錢也換不回來的，在草原上，他就是自己的生死兄弟。

  「我去給你打水擦身。」王希孟也不顧他反對，自己下了樓，去廚房煮水，又端水上來，替他去淤。

  海風吹入房間，給剛敷過毛巾的皮膚帶來微微的清涼，完顏峰疲憊至極，此時卻覺得很舒服，靜謐的房間內，只有王希孟擰毛巾的聲音。

  「小風。」王希孟突然說話了。

  「嗯？」完顏峰昏昏欲睡。

  「其實我覺得你沒做錯，不知道秦伯為什麼這麼對你。」王希孟嘟囔道。

  完顏峰迴頭盯著他，「希孟，其實...其實我......」我不是秦風，我叫完顏峰，我也不是宋人。

  「其實你什麼？」王希孟問道。

  「沒...沒什麼。」完顏峰不敢說，就算他在內心把王希孟當成了兄弟，可是船上除了佟娘子和雇來的水手之外，其他都是女真人這件事，他若是說出來，王希孟一定接受不了，而且，爹一定會殺了希孟的。

  「你一定是累了，快睡吧，今晚別亂動，碰到傷處可難受了。」王希孟起來，幫他把被子輕柔的蓋在身上，才吹熄蠟燭，回到自己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