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黨爭（五）

  蔡京得到急召，匆匆前往大內，熟料曾布也跟他一道也被召見，二人心照不宣，齊齊覲見趙佶。

  趙佶將他們傳來，獨獨沒有召見韓忠彥，蔡京意識到，機會來了。

  「官家如今決定崇尚神宗之法，不將韓忠彥貶斥出京，就是空談，他乃是百官之首，他都不願意繼續神宗之法，那這要如何去實行？若非他授意，底下的官員們怎麼會接連上疏。」蔡京一言概括了趙佶心中所想。

  

  「蔡京說的，正是下官心中所想，官家前些日子改元號，又罷黜了幾個舊黨官員，將他們革職查辦，同時恢復了新黨官員的官職，他們舊黨中人便與官家對著幹，簡直枉顧臣子本分，將雞毛蒜皮的小事用來大作文章，朝堂上有這種人，對我大宋社稷毫無益處。」曾布也跟著斥責，兩個人聯起手來，準備將韓忠彥拉下水。

  趙佶聽完，沒什麼大的反應，卻突然對曾布道：「你先回去吧，朕心中有數，蔡京留下。」

  「是。」曾布離開前，特地看了一眼蔡京。

  蔡京自然會意，趙佶這是不想相信曾布，畢竟曾布與韓忠彥二人斗得狠，自己說的話，才「公正。」

  趙佶嘆了口氣，「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和平共處呢？難道非要執行一個國政才行麼？誰有道理聽誰的，就這麼難。」他覺得很無力。

  初登基時，明明一切都好好地，舊黨新黨平分春色，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

  蔡京聞言卻內里狂喜，趙佶肯說這話，就代表現在十分信任自己了，他乘勝追擊，「官家怎麼會有錯呢？錯的是那些舊黨，他們不知道感恩，不體諒官家，身為人臣卻不懂君臣之道，該給他們點教訓，不然若人人以後都利用職權，挾私報復，那可如何使得？」

  趙佶被蔡京慫恿，果然氣上加氣，「那依你說，該將他們怎麼辦？」

  「官家，若要徹底抑制這種風氣，就要將他們全部趕出朝堂，不僅如此，還要立下黨人碑，由您親自題字，將他們的名字寫在碑上，立在皇宮的端禮門，除卻宰執之外，更有侍制級以上的官員名列在冊，就連雜官也不放過。以警後世，連他們的族人都不得入朝為官！他們所立的元祐皇后孟氏也應該再次廢去皇后之位！」蔡京一口氣說完，趙佶對他的提議只有片刻的猶豫，便拒絕了。

  「太過狠辣。」有損他明君的聲望，再者說，孟皇后何其無辜，為什麼又要再次廢黜？

  蔡京突然下跪，拿出袖口中的奏疏，「官家是怕言官和外面的人說您武斷麼？這裡有一份百言書，上面列了舊黨的大罪，還有官員們的聯名簽署，官家此舉，是為了肅清朝綱，怎麼能是狠辣呢？為君者，一切皆以皇權為先，觸犯皇權者，罪該當誅，現在官家只是罷免官職罷了，這也是他們本來就應該承受的。」

  趙佶拿過蔡京遞上來的奏疏，還真是百言書...自己照著他的意思去做，既得到了民間的支持，又解決了朝政黨爭這個麻煩，確實不錯。

  「好，就照你的意思辦，但孟氏廢后，暫緩再議。」

  蔡京抬起眼皮，「遵旨。」

  趙佶答應了自己的要求，蔡京卻還不滿足，他借了劉氏的手回來，必須得替她除掉孟氏，且孟氏當年就是被他和章惇聯合陷害廢后的，她在皇后的位置上坐著，始終讓他心不定，為了儘快達成要求，他立刻命自己的黨羽給趙佶上疏，請求廢后。

  韓彥忠本來舉薦蔡京是為了擠兌曾布，哪裡曉得竟然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僅如此，趙佶又下詔追貶司馬光、文彥博等四十四人官階，並規定，不再任用元祐黨人，再下詔進蔡京為尚書右丞，蔡京從此，踏入了輔政地位。

  而曾布就成了蔡京的下一個目標，等曾布發現蔡京的私黨給趙佶的奏疏中彈劾自己援助元祐黨人的時候，也已經來不及了，趙佶本來就覺得他跟韓忠彥是無用之人，不配堪當百官之首，這下乾脆跟韓忠彥一塊，前後被貶黜出京，升了蔡京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

  然而趙佶對舊黨的打壓，並沒有為孟氏帶來好的處境，他一直不肯廢后，蔡京手底下的人便一直上疏。

  趙佶不能違抗群臣們的意見，不然就是不聽勸諫的昏君，他自然是不肯承擔這個名聲的。

  他犯了愁，思來想去，還是去找了王萱。

  王萱沒料到他會下朝就過來，放下筆，親自來迎，「官家怎麼這個時辰來了，不應該去看看奏疏麼。」

  趙佶頗為頭疼地坐了下來，無奈道：「你看看吧。」

  王萱拿起趙佶遞過來的奏疏，掃了兩眼，臉色一變道：「廢后？再次廢后，官家，皇嫂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朝廷宰執們要廢后呢？」

  「這事情，一時半會我也說不清楚，現在是無可迴轉了。」趙佶不能違逆群臣。

  「官家，她只是個女人，而且復後之後，也還是跟以前一樣，每日念經祈福，頂多來我這練練書法，這樣一個無辜的人，為什麼又要傷害她第二次呢。」王萱與她早已把彼此當做閨中知己，怎麼忍心她又遭受這種事。

  趙佶正是知道這一層關係，所以更不忍心下令。

  見趙佶不說話，王萱心中微寒，「非廢后不可麼？」

  「我也沒有辦法。」

  王萱低頭拭淚，「臣妾知道了，請容臣妾多備一些東西，給孟氏。」

  「皇后看著辦吧。」趙佶心情也不好，畢竟是他又幫孟氏復位，又再次廢立，實在是心中有愧。

  朝廷開始新一輪的人事洗牌，舊黨們紛紛被清除出了朝堂，蔡京壟斷了一切勢力，短短兩個月之間，從杭州至汴京，蔡京終於登上了權力巔峰。

  等趙佶回過神來，他就覺得不大對勁了，蔡京的提議能一呼百應，在朝中呼風喚雨，他真的對自己忠誠麼？

  大宋帝國的新篇章，即將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