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驚雷（七）

  「大王，之前尋來的字帖已經準備好了，太后最近喜歡練字，如果知道您送了這個賀她生辰，一定很開心。」張迪將字帖展露在趙佶跟前。

  趙佶放下金釧，「嗯，這次你辦的很好，娘娘不喜歡金玉之物，要想讓她知道我有用心，還是多虧了你。」

  

  「小的也是為大王罷了。」

  「我知道，好好辦差吧，少不得你的好處。」趙佶拍了拍手，準備回屋內，隨即盤算了一會，又折回叮囑張迪，「我之前寫那厥詞，也一併給鄭氏送去，王氏就不必了。」

  張迪瞭然，鄭氏是個才女，而王氏就不過爾爾，趙佶應當更喜歡鄭氏的，「小的明白。」

  隆佑宮，趙佶望著瓦上低落的雨滴等候，鄭氏掀開厚棉帳出來，悄悄的從袖口拿出一個手爐，放到了趙佶眼下。

  趙佶似乎並未察覺，鄭瑜兒卻望著他，臉色越發瑰紅，他的鼻樑高高的，眉毛有著好看的弧度，笑起來，眼波都在蕩漾，讓人忍不住就是不能不看他。

  「卿卿在看什麼。」

  鄭瑜兒回過神來，原是趙佶正揶揄她，她立刻將手爐塞到他懷裡，背過身去道：「誰是你的卿卿，不知道又是誰家的閨名，你叫習慣了便來叫我。」

  趙佶摸著手爐上精緻秀雅的刺繡圖案，彎下腰貼她近點道：「誰也不是，我只叫你卿卿。」

  「你...不跟你玩笑了，娘娘叫你呢。」鄭瑜兒回眸淺笑，對趙佶拋了個媚眼，趙佶斂起笑容，正準備進去，鄭瑜兒卻拉住了他。

  「怎麼，卿卿捨不得我？」趙佶繼續調戲。

  鄭瑜兒嬌嗔地瞪了他一眼，「娘娘今日找你，是為了試探你，你可得警醒點。」

  趙佶心下瞭然，「多謝卿卿提點。」

  「你記著我對你的好，那就成了。」鄭瑜兒說完，便害羞地跑了，趙佶笑著看她跑遠了，才跨步進了內殿。

  向太后正靠在椅子上，殿內無人伺候，看來真的如鄭氏所說，是有私密事要說。

  趙佶掀起袍角，恭恭敬敬的行禮，「臣來給娘娘請安了。」

  向太后每日都見趙佶，心中也微微疼惜他不顧風雨也要來，連忙道：「快起來吧，地上涼，坐。」

  「臣謝娘娘。」

  「今日寒潮，也難為你這日子也要來，這麼多皇子裡頭，也就你是個仁孝的好孩子。」向太后說道。

  趙佶謙遜的但笑不語。

  「聽說順國夫人已經懷胎四月了，看來明年五月，老身就能抱上孫子了。」向太后親切的詢問道。

  趙佶連忙起身，「是，萱兒初次孕育，反應也厲害，太醫說怕是個男胎。」

  「哦？這可是個好事，你比你的六哥有福氣。」向太后說完，看向了趙佶，銳利的目光令趙佶低下了頭，「臣不敢跟六哥比，六哥乃天子，臣每日裡就喜歡擺弄古玩玉器，畫畫習字。」

  「你六哥膝下無子，只得了幾個公主，也是死的死，病的病，如今自己也病了，說你福氣好，又不是沒根據的話，你便受著吧。」向太后喝了口茶。

  「是。」趙佶在向太后跟前向來乖覺，見向太后不說話了，立刻道：「臣給娘娘送的艾草褥子，娘娘記得讓宮女用燙過火的鵝卵石去溫熱了再用，這樣腿腳就不會涼了。」

  向太后心中一暖，對著趙佶也和顏悅色了不少，「十一哥有心了，這些年，你對老身的好，老身都記著，你是個仁義兩全的孩子，外面那些傳聞，老身是一概不信的，有哪個孝子，會是紈絝子弟呢。」

  趙佶作出謙卑的模樣，「是臣做的不好，才惹來這些風言風語。」

  「旁的也無妨，只是老身問你一句老實話，你真的對皇位無意？」向太后突然把話頭一引，問道了今日的重點上。

  趙佶惶恐地瞪大了眼睛，連忙跪在地上，「臣...臣從來沒想過要當皇上啊，娘娘也知道，臣自小就沉迷書法繪畫，凡是被宰執們看不上的玩樂之舉，臣一概沒有不精通的，再說，臣也不是這塊材料啊，娘娘明鑑。」

  趙佶嚇成這樣，也是向太后比較滿意的，只要還忌憚她在朝中的影響，敬重她是嫡母，那就比其他皇子強百倍，尤其是趙似。

  「十一哥說的都是真話？沒有半句假話？」向太后問道。

  「臣...臣曾經是有想過，那也是因為，當了皇上，就能日日在宮裡見到娘娘，孝敬娘娘了，臣的姐姐已經不在了，臣現在唯一的心愿，便是娘娘能身體康寧，長命百歲，臣所說的都是真話，娘娘就算不信，臣也會繼續孝敬娘娘，讓娘娘明白臣的心。」趙佶說到最後，竟喉頭滾動，開始哽咽。

  向太后張了張嘴，說不感動是假的，若趙佶平日從不獻好，僅僅是這幾個月殷勤，她是決計不會相信他說的話的，可已經那麼多年了，只有趙佶也唯有趙佶，十年如一日，要是他真的有這個心思，難道十多年前就料准了趙煦活不過二十五歲麼，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快起來，老身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今日你與老身交代個明明白白，老身心中也有分明了。」向太后親自下了座位，將趙佶扶起來，見趙佶紅了眼眶便知道委屈極了，心下動容，摸著趙佶的頭道：「眼下還有烏青，昨日沒睡好吧，這麼早就來等了兩個時辰，就算是老身親生的，也不一定做得到，去我的偏殿休息吧，我讓瑜兒去侍奉你，好好睡一覺。」

  趙佶點點頭，「那我先下去，娘娘還有什麼吩咐，只管來叫我。」

  「去吧。」向太后慈愛地笑了笑。

  趙佶掀開棉帳，早已沒有方才委屈的神色，只是冷漠地往偏殿走去，親生的還得隔肚皮呢，不親生的，當然要這樣一日一日的累積，才能獲得信任啊。

  一進偏殿，鄭瑜兒已經像一隻輕巧的花蝴蝶似得飛入了他的懷中。

  趙佶與她溫存片刻後，在她耳畔旁輕聲道：「接下去，你得為你自個謀出路了。」

  「放心吧，瑜兒的心都是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