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驚雷（六）

  向太后聽完，並沒有第一時間就給予反應，反而是慢慢踱步，鄭瑜兒也跪著，她知道向太后這是聽進去了，並且開始盤算接下去要走的路。

  「你去讓人查查，最近十二哥在幹什麼？說了些什麼。」

  鄭瑜兒面上一喜，卻不動，只是咬了咬嘴唇，作出頗為為難的樣子，「娘娘，實際上，十二大王對您的態度，宮中早就流傳開來了。」

  向太后看著她，「你還想說什麼，一併都說了吧。」

  

  「十二大王其實並沒有像朱太妃所言，為官家在觀中祈福，反而與朝中幾位宰執來往甚密，甚至...甚至當著內官們的面，倨傲自己是唯一的順位繼承人，還說娘娘您無子，不配貴為太后，他若是登基，必尊朱太妃為太后，母儀天下，一血前恥。」鄭瑜兒快說越快，絲毫沒注意到向太后的臉色已經青的快發綠了。

  「好，好個十二，好個朱太妃，我大宋開國以來，還沒有什麼母憑子貴的說法，嫡就是嫡，庶就是庶，官家病了，這天下也要亂了麼？」向太后這些年修身養性，已經許久不曾發這麼大的脾氣了。

  鄭瑜兒連忙叩首在地，「娘娘息怒。」

  「你先下去吧。」向太后閉上眼睛，穩定心緒。

  「是。」鄭瑜兒也不知道向太后如何打算，只好退了出去。

  過了良久，向太后睜開眼看著窗框下的凌寒紅梅，那是趙佶之前親自為她採摘送來的，心中更加確定了自己早就做好的決定。

  馬車在官道上飛馳，張迪騎著馬在後頭，見空中有白鴿飛來，便拉緊韁繩停了下來，馬打著響鼻，在原地跺腳，頗有些疲憊，張迪抬起臂膀，那白鴿穩穩地落到了臂膀上，張迪將鴿子腿上的小竹筒拿了下來，此時，馬車也停下來了。

  張迪連忙下馬，到馬車側旁，躬身回稟，「大王，童內侍的飛鴿傳書。」

  車簾里伸出一雙修長的手，將竹筒拿走，馬車重新開始飛馳在官道上，趙佶將信打開，滿意地勾唇一笑，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看著旁邊的書，想起了趙似來......

  兩個月前

  趙佶給向太后請安後，會特地繞到福寧殿看看趙煦，畢竟他在兄弟之中，也只跟趙煦算親近的。

  彼時他已經知道趙煦時日無多，心中甚為複雜，論情，趙煦待他比親弟趙似還好，或許是趙似在朱太妃膝下承歡的樣子，令趙煦嫉妒，亦或許本來就處不來，也只有他這種自小在宮中看慣別人冷眼的皇子，才懂得在任何時候，都自然而然的去討好對方吧。論理，他對權利越發渴望的時候，年輕的趙煦就病了，這難道不是老天爺給的一條路麼？不走，豈不是辜負。

  他就是這樣想著，隔著厚厚的幔帳，看著裡面躺在龍榻上的趙煦，他微弱的呼吸跟毫無起伏的被褥，都像極了父親離開前的樣子，這是一個瀕臨死亡的人，才散發的氣息。

  「十一哥來了。」趙似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

  趙佶點頭，特地起身迎接，「十二哥從太妃那過來？」

  「是啊，十一哥之前一直不見人影，也難得與我碰上。」趙佶平日可不曾如此熱絡過，故此趙似很納悶。

  「今時不同往日了。」趙佶順嘴說道，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了趙似。

  趙似也大咧咧的坐下，看也不看趙煦是否睡著，張嘴就問道「六哥，六哥怎麼不回我？」

  趙佶輕聲道：「官家睡了。」

  趙似不以為然，聳了聳肩膀起身道：「我就說嘛，他肯定這時候要睡了，姐姐還非要我過來看看，真是沒趣，我走了，十一哥要不要一起出宮？」

  趙佶偏過臉，見幔帳內趙煦的肩膀動了動，便低頭道：「好啊。」

  「那就走吧，下次再來看六哥，再說了，大家都是兄弟，何必官家來官家去的，顯得生分。」趙似攬著趙佶的肩膀，跨步出了福寧殿。

  趙煦睜開渾濁的眼睛，手緊握成拳。

  趙佶走到殿門口，才退到後面，示意趙似先走，趙似不解，論長幼也是趙佶走在前頭啊。

  趙佶微笑著道：「其實不瞞十二哥，我雖比你早出生，可沒福氣是太妃肚子裡出來的，跟官家還是隔著一層，不論官家這病好還是不好，我將來的富貴榮華，不都是靠十二哥和六哥給的麼。」

  趙似眨了眨眼，總算是明白了趙佶對自己態度轉變到底是為什麼了，當即有些飄飄然，「額，十一哥也不用妄自菲薄呀，咱們都是兄弟。」

  「但也是親疏有別，我自己還是有分寸的，之前我得了一副字畫，十二哥不是一直想要麼，稍後就派人給你送去。」

  趙似雖然最近拍馬屁的人是多了起來，可是自己的哥哥給自己拍馬屁那感覺就不一樣了，他上下看著趙佶，「好啊，既然如此，我就奪人所好了。」

  當天夜裡，趙佶的字畫就送到了趙似的書房，第二日在福寧殿遇見時，趙佶一見到趙似，就讓他別說不好意思之類的話，「只要十二哥不嫌棄，我府里有的，你儘管去要。」

  趙佶都這麼說了，可把趙似感動壞了，誰人不知趙佶府里的那些字畫古玩，都是他多年花大價錢收購或者托人去置辦的，每一個都愛若珍寶，現在任他挑選，堪比在趙佶身上割肉了。

  「十一哥，你這樣待我，你放心，若真的我六哥把皇位傳給我，你就好好輔佐我，我保准你一生榮華無憂。」趙似終於在自己的糖衣炮彈下，說出了這句話，只要他有了這個心思，按照趙似的心境，是絕對藏不住的。

  而自己討好趙似，對趙似恭敬有加的畫面，都被宮人們看在眼裡，迅速的傳播出去，剩下的，就等魚兒上鉤了。

  在端王府送走搜刮完畢的趙似，趙佶自己說心不疼那是假的，又從打開的庫房珍寶箱子裡，拿出了兩個金釧，吩咐張迪，送入隆佑殿給鄭氏跟王氏二女，還有幾個新奇的小玩意送給向太后的內官們，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