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花燈節（三）

  王希孟眼睛一動不動得看著趙佶的動作，好似這些東西是天生為他而存在的一般，他修長白皙的手指隨意輕點，優雅至極。

  此時孟郎君也換了茶餅，低頭吩咐了身旁的茶博士，茶博士立刻去重新換水，因為趙佶的一舉一動都讓他感受到了威脅，他為了不輸給趙佶，必須拿出看家的本領。

  趙佶取過一旁的羅娟，輕輕篩去茶粉的碎末，便開始等候爐子上的熱湯，火候是關鍵，他閉目養神，悠然自得，而對面的孟郎君就顯得有些浮躁。

  王希孟奇怪得看著孟郎君，「幹嘛換水啊，我看他的水不是煮的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李少卿對此也很好奇。

  「無知小兒，他這是去換泉水來配他的好茶。」圍觀的人皆是對茶感興趣的，也懂些門道。

  李少卿點點頭，「哦，難怪我爹也老是讓高管家時常去運泉水，原來是泡茶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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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希孟不由沉思，泡茶一事便有這麼多的講究，自己真如李少卿所言，井底之蛙也。

  「我看是迎戰的這位郎君先烹茶，他的水快好了。」那個替他們二人解惑的人又說話了。

  事關趙佶，王希孟也不由主動攀談，「為什麼呀？他的水不是剛放在爐子上麼。而孟郎君就算去換泉水了，他的湯瓶也是熱的呀。」

  「陸羽的茶經中有雲，最適合烹茶的水溫是三沸水，過頭或者沒達到都泡不好茶，我見他的那瓶水已然開始沸騰冒出波浪了，可見已經水成，再等會去泡，茶末就沉下去了。」

  原來如此，王希孟看著趙佶，果然，趙佶此時睜開雙目，不緊不慢地握住湯瓶柄，將金玉茶盞用三沸水燙洗，隨即把水倒在了地上。

  「這個我知道，我問過我爹為什麼煮好的水非要拿去洗杯子，難道平日裡小廝們洗不乾淨麼，我爹說不是因為茶具乾淨不乾淨的問題，而是要讓水的溫熱留在茶盞上，這樣泡茶的時候，能更好的散發出茶香。」

  王希孟聽得入神，再看趙佶，像極古人詩歌中說傳唱的瀟灑仙人模樣了。

  這一番點茶的功夫趙佶做的很是流利漂亮，簡單幹脆沒有多餘的動作，相比較起炫技多過於烹茶的孟郎君，孰勝孰劣登時就分明。

  孟郎君已經落了下風，額頭沁出微薄冷汗，為了加快水的烹煮，乾脆用木柴加入了火爐，這一舉動連茶樓掌柜也暗自蹙眉，孟郎君已經自亂陣腳了，心急泡不得好茶，除非孟郎君對自己十分自信，才敢急於求成。

  反觀趙佶這邊，已經開始調膏，用少量的沸水與茶末慢慢攪和成膏狀，王希孟見孟郎君那邊也追上來了，兩邊幾乎同步，緊張的回頭問剛才那個懂茶的路人道：「現在怎麼樣了？哪一步了？」

  「到最後一步了，成敗看此一舉，孟郎君擊拂可是拿手絕活，我看這下越來越精彩了。」

  最後一步！王希孟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得看著趙佶的動作，只見趙佶眼觀鼻鼻觀心，調好膏後，直接抬高手臂，舉起湯瓶，往茶盞里沖點，收手，放瓶，攏袖，趙佶的點茶完畢。

  「好！」眾人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齊齊發出喝彩。

  孟郎君這下更慌了，趙佶竟然比自己率先完成，等他點茶後，那如雷聲般的喝彩已經停歇，錯過了時機的孟郎君只能將希望寄託於最後的試茶了。

  此時兩杯茶都齊齊放在了眾人面前，茶樓掌柜含笑走來，細細觀察兩杯茶，先看茶具，趙佶用的是羅郎君的，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但趙佶這杯茶的餑沫浮於盞面，如疏星淡月，這樣的技法，縱觀其他點茶高手，也難有比肩之人，為此，掌柜的再看趙佶的神色，便不一般了，他不過才十多歲的年紀便能有如此高超的技藝，絕非一般人家。

  孟郎君的餑沫也不差，只是沒趙佶的美觀，現在就等餑沫散去，誰的茶盞里，水痕先消失，誰的水色最純為勝。

  王希孟看不到桌面，一個勁的墊腳，焦急死了，捏的李少卿手腕子疼，李少卿疼得齜牙咧嘴，也沒吭聲，他也十分緊張，想看看誰能拿第一。

  等了一會，孟郎君的臉色越發灰敗，原本看餑沫，還無法分出個上下，加上自己的茶盞是黑釉，更能顯出茶的成色，在這點上就贏過趙佶了，可是當他的餑沫慢慢散去後，水痕也率先消失，再看看趙佶的那杯茶，水痕猶在，茶水泛白，自己的已經泛紅了，明顯是剛才烹水時為了加快水溫，放了柴火，讓茶餅烘焙過度得緣故。

  掌柜含笑看向趙佶，趙佶依舊保持著一縷淡薄疏遠的笑意，不為勝出喜悅，光這股子氣度，便遠勝孟郎君了。

  「今晚的茶聖，當屬這位郎君。」掌柜的轉身宣布結果。

  眾人反應過來後，都歡呼雀躍了起來，而押孟郎君勝出的人，則垂頭喪氣。

  「李思訓的真跡奉上，望君笑納。」茶樓掌柜奉上獎品，是一把摺扇，趙佶含笑接過，便下了台，走到王希孟跟前，見這孩子微笑著看著前方出神，深覺好笑，用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小友？」

  李少卿推了王希孟一把，王希孟回過神來，趙佶已經人在身前了，「郎君，你贏了。」

  「是，我贏了，走吧，我請你共賞這李思訓真跡。」趙佶笑道。

  王希孟不敢相信，這樣的貴人，竟然記得跟他的承諾，他準備點頭，李少卿卻拉住了他，低聲道：「咱們還是別去了吧，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等會還得回家呢。」

  王希孟看著趙佶，又看了看李少卿，回頭哀求道：「我看完就走，好不好？」

  李少卿咂咂嘴吧，王希孟甚少求自己，他跺了跺腳，「好吧，捨命陪你了。」

  王希孟開心的對趙佶道：「郎君，走吧。」

  「好，不知小友知道有什麼安靜的去處，咱們也好細細賞玩。」

  「郎君請留步。」身後有人叫住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