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花燈節（二）

  趙佶本來就是出來散心的，沒想到因為惻隱之心，幫了這兩個孩子成為了矚目的焦點，心下略帶不耐，正打算轉身走人，衣袖卻被人攥住了，是剛才那個孩子。

  「郎君，謝謝你，我們打擾了你看鬥茶大會，還要你出手幫忙，實在對不住。」王希孟十分愧疚，光是剛才伸出手去攥他的袖子，都要鼓起好大的勇氣，生怕把他袖子給弄髒了。

  趙佶端詳著那個孩子，他這般討好又倔強的神色，讓他覺得十分眼熟，尤其是這孩子的一雙眼睛，通透明鏡，黑白分明，乾淨極了，不知怎麼地，心情也沒那麼煩躁了，他隨即爽朗一笑道：「無妨，這鬥茶無甚好看，不看也罷。」

  趙佶原本是為了安慰這個孩子說的話，沒想到卻惹起了圍觀的人不滿。

  「什麼叫不看也罷？你行你來啊。」

  「就是。」

  連穩坐在中央的孟郎君也面帶慍色，「這位郎君，若是你對在下的技藝有不滿之處，大可上來一比，說這等無禮的話，實在過分。」

  趙佶聽完，只是看向孟郎君道：「郎君誤會了，我並無此意，只是我想去看花燈了。」趙佶這話是想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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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迪隔開人群，準備辟出一條路供趙佶行走。

  孟郎君起身出言阻攔，「郎君既然打斷了我的鬥茶，應該賠我一場才是。」方才趙佶雖然言語裡客氣，但眼神所表現出來的淡漠，可並沒有把他當成一回事，孟郎君自恃才高八斗，鬥茶技藝更是超絕，非要在趙佶面前露一手才行。

  趙佶納悶得看向孟郎君，此人看來今日是要從他身上扳回顏面才行了，但是他可不打算在這浪費功夫，「我才疏學淺，不善鬥茶，郎君不要強人所難了。」

  「你莫非是怕了麼？」孟郎君好勝心起，繼續追問。

  王希孟往兩個人身上看來看去，沒由來的，他總覺得眼前的郎君肯定勝過孟郎君百倍。

  因趙佶沒有迎戰，氣氛有些尷尬凝滯，茶樓的掌柜的見狀，也出來打個圓場，「既然這位郎君不願鬥茶，那今日茶聖看來還是孟郎君啊，我這私藏了許久的李思訓真跡怕是也要拱手奉上了！」掌柜的一番話，說得孟郎君從頭到腳舒坦極了。

  王希孟卻眼前一亮，拉著李少卿興奮道：「李思訓的真跡！」

  李少卿懂王希孟為何這麼情緒激動，前兩日他還聽他念叨若是能看到古人真跡就好了，其中李思訓的山水畫，是他最喜歡的。

  「是是是，是李思訓，等會這個孟郎君若是得了真跡，指不准給大家展示展示呢。」李少卿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希孟激動得小臉發紅，趙佶也同樣心動，他自幼就對書畫沉迷，倘或真的是李思訓真跡，那還真是不得不比了。

  張迪伺候趙佶，見他站在原處，恐怕就是動這份心思了，上前躬身道：「大王若是喜歡，咱們不動聲色拿下就好。」

  「欸~那樣多沒意思。」趙佶說完低頭拍了拍王希孟的肩膀。

  王希孟仰起頭，大概是沒料到這個郎君會主動找自己說話。

  「你知道李思訓？」

  「我知道！」王希孟忙不迭的點頭，趙佶道，「好，那等會你別走，我請你一觀。」

  「啊？」王希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瞧趙佶帶著那股子漫不經心的微笑，越過了他，走到中央，坦坦蕩蕩地坐在了剛才羅郎君坐過的位置上。

  「怎麼回事，不是不比麼。」

  「不知道呀。」

  李少卿納悶的咂咂嘴，「看來這個郎君跟你一樣，都喜歡李思訓，不過他會不會輸給孟郎君啊。」

  「不會的，他一定會贏。」王希孟也不看李少卿，直接將想法脫口而出。

  「你這麼肯定？」

  「肯定。」

  孟郎君也沒料到趙佶突然迎戰，但來了，他也不能失了風度，只好含笑問道：「敢問郎君姓氏，可自帶了茶具。」

  鬥茶者，不僅茶要好，用具也是代表身份與品位的象徵，孟郎君見趙佶丰神俊逸，也不敢輕敵，故此探探底細。

  「出來匆忙，並未攜帶茶具，這不是有現成的麼，用這個就好了。」趙佶直接避開了姓名，回答了下一句，孟郎君沉下臉，只覺得趙佶果然是有些瞧不上他才不說。

  趙佶面前的一套金玉茶具，是方才羅郎君留下的，上面雕刻著繁複的花紋，實在是奢侈有餘卻無品位，與趙佶的氣質格格不入。

  掌柜的見兩個人要開始鬥茶，湧進來看熱鬧的人也多了起來，立刻拍了拍手，店內的茶博士聽到掌聲，敲響銅鑼，示意戰局開始。

  王希孟擠在了最前頭，滿心滿腦的為趙佶祈禱。

  趙佶隨意掃了一眼孟郎君所用的茶具，是建陽產的兔毫盞，只是成色不是最上等的，而孟郎君身上穿的衣衫卻並非是用得起兔毫盞的人，想必是為了鬥茶特地置辦的。

  孟郎君因比過三場，茶餅早就烤好了，這一步已經省略，趙佶望著羅郎君帶來的東西，亂七八糟毫無章法，順序也全然出錯，只好將原來準備好的那些倒掉，重新從一旁拿出一塊茶餅來聞了聞，居然是瑞雲祥龍，這可不是一般官員能用得起的，更何況是他這樣的紈絝子弟。能將瑞雲祥龍這樣頂級的茶餅做的不如街邊攤販的茶湯，這個羅郎君還真是暴殄天物。

  趙佶不緊不慢的將茶盞茶托湯瓶都清洗了一遍，才開始用微火慢慢烘烤茶餅。

  孟郎君一直在看著趙佶的動作，竟然是個箇中高手，方才三催四請都請不動，果然是在故作矯情。

  「這香味？」孟郎君沒聞過，方才羅郎君烘烤的時候還有點淡淡的焦味，他只當是什麼普通的茶葉，怎麼經過他的手，就茶香悠遠了呢？

  「如此醇厚的茶香，果然是好茶啊。」掌柜閉上眼睛，沉醉地說道。

  趙佶神色不動，見火候差不多了，茶餅已經去了水分跟自帶的苦澀味道，便放入茶碾子裡細細碾碎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