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 西院（一）

  「原來咱們宅子裡還有這樣的路啊？」王希孟從來沒發現假山里還有地道。

  「這也是我無意間發現的，然後我就經常躲在這，丫鬟們就找不到我了。」李少卿熟門熟路得從這頭穿梭到了那頭。

  王希孟摸著濕冷滑膩的牆壁，只覺得有點害怕。

  

  李少卿走到假山出口，撥開擋路的樹叢，那樹叢葉子上的雪掉在他手上，冷得他抖了抖手，「嘶，冷死了。」

  王希孟剛想上去看看便被他攔住了，此時兩個孩子貓在樹叢後面，完美得隱蔽起來。

  「咱們在這等著，老陳等會一定會從這過的。」李少卿輕聲道。

  王希孟屏住呼吸，點點頭，神情嚴肅極了，但就算是面色不動，但發抖的手還是暴露了他此時害怕的心情。

  也不知等了多久，王希孟打了個哈欠，李少卿也開始犯困，外面終於有點動靜了。

  李少卿警覺的探出頭，四下觀察，只見老陳手裡捧著一壺酒，踉蹌著往這邊走來，滿臉通紅還帶著笑，肯定是被門房那幾個小廝灌了不少酒。

  老陳嘴裡哼著小曲，慢悠悠的在李少卿的注視下，走到了門前，伸出手，打開了門閂上的鎖，再把門閂打開，李少卿等的就是這個機會，掏出彈弓，輕聲對王希孟道：「等會我推你一把，你就跑，往右邊跑，發了狠得跑，知道麼？」

  「明白了，右邊！」

  「對！」李少卿眼睛眯起，將彈弓拉滿，對準了老陳身後的一盆草。

  「啪！」清脆的響聲，剛才還好好的花盆，此時應聲而碎，老陳已經將門打開，聽到動靜，迷迷糊糊轉過身，「這盆怎麼破了？」

  他跌跌撞撞的走了下來，往花盆那邊去，看東西都是重影的。

  王希孟被李少卿一推，也不管不顧得，飛快的往門口跑去，順著門打開的縫隙，鑽了出去，幾乎半點猶豫也沒有，往右邊的甬道衝刺，好像這樣能突破他身上的枷鎖一般。

  直到跑到大街上，他才茫然無措起來。

  李少卿出來了麼？他萬一出不來怎麼辦？會不會被老陳發現了？這裡又是哪裡？

  李少卿緊跟著王希孟躥了出來，不過他跑得是左邊，老陳覺得背後好像有一陣風吹過，回頭，啥也沒有，他撓了撓頭，嘟囔道：「看東西都看不清，回家了回家了。」

  王希孟不敢亂走，這裡仿佛都是深宅大門，他又怕被李家的人看到，一時急得冒出冷汗，李少卿從前面繞過來，看到他站在大路上，跟個鵪鶉似得瑟瑟縮縮，無奈的拍了拍腦門，低頭找了找，找到個小石子，向他丟了過去。

  王希孟被石子砸中了肩頭，連忙看過去，只見李少卿躲在一個大宅巷子口裡探出頭，對他招招手。

  他登時找到了主心骨，向他飛奔過去，拍胸口笑道：「嚇死我了，我以為你出不來了。」

  李少卿挑眉壞笑，雙手抱胸靠在牆上，「開玩笑，有我李二郎去不了的地方麼，既然出來了，就別想著等會回去怎麼樣，咱們先痛痛快快玩一場。」

  王希孟虛虛一笑，「這街上壓根沒人啊，你不是說花燈節很熱鬧麼？」

  「你傻呀，這是太平坊，都是達官貴人，富戶們住得地方，哪個小販吃了熊心豹子膽來這啊，我們家要不是祖上庇佑，還住不了這呢，咱們去清河坊，我打聽過了，那邊今晚最熱鬧。」

  「清河坊？還有那麼多地方呢，我以為只要出了府就看得到了。」

  「你呀，就是被關在宅子裡關久了，連外頭多大都不知道，今天是正月十五，咱們若是去御街看花燈，每個人都有一杯酒討個彩頭呢，可惜那邊的達官貴人多，我怕有人認出我來，所以咱們就去老百姓去的清河坊最好。」

  「還能每個人有酒喝？」王希孟聽著好奇，在雲水鄉，正月里也是跟虎子他們玩，跟平日也沒什麼不同。

  「當然啦，光花燈的樣式那是千奇百怪無奇不有，平日裡那些元寶燈、桃花燈、兔子燈得根本入不了我的眼。」李少卿勾著他的肩膀，「走，小爺我帶你去樂呵樂呵。」

  王希孟被他說得心馳神往，哪裡還管得了怎麼回府這個問題，即刻跟著往清河坊去。

  剛出了安靜寧逸的太平坊，便聽到了喧鬧的聲音，現在天還亮著，小攤販們已經張羅起來，不少百姓一家大小齊齊出動，王希孟的眼前，正是一條寬闊而繁華的商業大街。

  「白梅湯、無塵湯、木香湯，各色煎茶！」

  「各位看官瞧一瞧，看一看咧。」

  小販的叫嚷聲響起，王希孟跟著李少卿一路看得目不暇接，二人穿梭在人群中，像兩條靈活的小魚兒。

  「墨言，來這！來這！」李少卿在前面招招手，王希孟奮力擠了過去，賣餅環的小販吆喝一聲，「待我放下歇一歇吧。」

  王希孟湊到李少卿旁邊問道：「他要歇歇，咱們去別處吧。」

  「哎，不是，他這是要在這賣餅環的意思，他們都這麼叫，小哥，給我來兩個餅環。」

  「好咧。」小販手腳利落得用油紙包好兩個餅環，遞給李少卿和王希孟。

  王希孟低頭瞅了瞅，原來餅環就是油炸而成的麵餅，咬一口，香甜鬆脆，可口極了。

  「好吃吧，我每次經過這，都得來買餅環吃，這的是最好吃的，我那學堂的師父也愛吃，常念叨著什麼？什麼縴手搓...想不起來了。」李少卿對學業並不上心，不記得也不奇怪。

  「這位小郎君說的可是蘇大人作得詩，縴手搓來玉色勻，碧油煎出嫩黃深？這個說的就是咱們這餅環。」小販接嘴道。

  「對對對，就是這句，我爹說，咱們大宋文人最多，街市小販也無白丁，果然是真的。」李少卿笑眯眯得轉過頭，拉著王希孟走了。

  「這還不算是最熱鬧的，前面的雲英面，桐皮面，都是頂好吃的，等入夜了，花燈一亮起來，整座城都像天上的宮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