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書畫鋪子（二）

  「用飯的規矩，你也要牢記，只有孟夫子動筷子，把那菜都放進嘴裡了，才可以動自己眼前的，這一點，你要比什麼事情都記得更牢固。」文宣語氣凝重了起來，王希孟點點頭，「就像我娘說的，長輩先行，而後行之。」

  「對。」隨即文宣疑惑道：「你娘讀過書？」

  「嗯，我娘不僅會讀書，字也寫的很好，還會做衣裳，她繡的圖案可好看了。」王希孟露出了在文宣面前第一個微笑。

  文宣嘆了口氣，「那想必你家遭逢巨變，才會來到這裡吧。」

  王希孟想了想他說的字，點頭，「我爹死了，我娘說讓我先跟著掌柜的，過幾天來接我。」

  文宣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頭，卻又在半空中縮了回去，罷了，來這裡的孩子，早晚都會知道，爹娘親緣早已斷絕，再無相見之日了，就如同他當年一樣。

  「別的我也沒什麼能交代的了，你且記住，我們這都孩子，都是師兄弟，但也有可能將來變成主人跟奴僕，所以，只管做好自己，不要太過張揚，也不要太過謙遜，雜貨粗活是一概不用做的，但若是在這裡學藝不成，就只能做個奴僕了。」文宣說完，推開了眼前的門。

  王希孟將頭探了進去，發現從左邊到右邊，足足有20多個通鋪，對面毅然。

  「這是我們的寢房，衣櫃裡有衣服，不過你的身材太過矮小了，最小的也比你大了一截，等會我讓宅子裡的裁縫給你量身做幾套。」文宣說這話的時候，好像一個高貴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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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裁縫？」王希孟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就是給你做衣服的，在這裡，你是半個主子，只要你畫的好，能給宅子帶來利益，你就是座上賓。」文宣從柜子里拿出一套有些洗的發青的袍子，「先湊活穿吧，把你身上的脫下來。」

  話音剛落，鈴聲響起，一群孩子奔跑的聲音響了起來。

  文宣望著外頭，「他們都下學準備吃飯了，你也跟著一塊去。」

  顯然不用王希孟主動去找他們，寢房門口一個個小腦袋都冒了出來。

  那些孩子們都比他大，身上穿的衣服也好看，每個人見到文宣的時候，都會行禮了再躲到一旁去窺探著王希孟。

  「他是新來的吧？」

  「那我豈不是變成師兄啦？」

  「不知道是學什麼的。」

  「這么小就進來了，想必一定很厲害。」

  「那能有文宣師兄厲害麼。」

  文宣聽著他們一人一句，竊竊私語的，清了清嗓子道：「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別拘束著，要好好相處，這是...哦，我忘記問你的名字了。」

  「掌柜的說我叫墨言。」王希孟看著那些小夥伴們，輕聲道。

  「呀，這個叫墨畫，這個叫墨詩，你們都是墨字輩的。」一個小男孩爽朗的說道。

  王希孟也不知道誰是誰，這麼多的孩子，烏泱泱的擠在門口，只好對著他們笑了笑，他像極了錦娘，五官秀氣，生的像個漂亮的女娃娃，幾個男孩子挑眉道：「這個墨言倒是墨字輩里最好看的一個。」

  「哈哈哈哈。」果然惹起了笑聲一片。

  小孩子們的友誼總是好的十分莫名，文宣見他們相處的並不差，便點頭道：「用了飯記得溫習功課，天黑了就得好好入睡，我先回去了。」

  「是！師兄！」幾十個孩子齊聲應道，王希孟只覺得聲音好像在頭頂迴旋。

  等文宣一走，就再無拘束了，幾十個人圍著王希孟，問的問題可謂是五花八門。

  「你是哪裡人？」

  「洺州。」

  「那是哪啊，沒聽說過。」

  「那是你孤陋寡聞。我就知道洺州在哪！」

  「你有帶什麼好吃的進來了？」

  「沒有。」

  「你會什麼？」

  「不大會，娘說還要學。」

  王希孟只覺得耳旁嗡嗡作響，像幾十隻麻雀對著自己叫嚷。

  「你們問了我這麼多問題，我能問一個問題麼？」

  「你問。」

  「孟夫子，很可怕麼？」王希孟話音剛落，只見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在門邊的立刻四處張望，將門關上後，才放低聲音道：「只因你是第一天來，咱們才告訴你，千萬千萬別得罪了他，得罪了他，那你這輩子可就完了。」

  王希孟見他們這麼緊張，也放低了聲音，「為什麼呀？他是吃人的妖怪麼。」

  「比妖怪還可怕呢，妖怪要吃你啊，一口就解決了！還用得著分好幾口麼？而孟夫子折磨人，那就是長長久久的事，而且你苦學了一輩子，他去阿郎那吹吹風，就讓你前途盡毀了。」

  「是啊，文宣師兄那一輩，也就只有文宣師兄肯聽他的話，現在就能搬出去有自己的院子住了，其他的師兄弟因為不服氣，都被他想辦法敢去當小廝了，咱們學了一輩子的琴棋書畫，只因賣身為學徒，連自由都容不得自己說了算。」

  王希孟卻問道：「那阿郎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為麼？」

  「這你就不知道了，阿郎當年落了水，是孟夫子救上來的，所以對孟夫子格外敬重，也格外的重用，就算知道孟夫子這些年的過分之處，也絕對不會為了我們這些人的前途，跟孟夫子過不去的。」

  「是啊，所以你可千萬別讓孟夫子不喜歡你，就算被他多訓斥幾句也好。」

  王希孟微微蹙起眉頭，爹娘從小就教他，為人正直不怕奸邪，如果他要是沒錯，那個孟夫子非要為難他，他也絕對不會就這樣認錯的。

  大家見王希孟低頭不語，只當他被嚇到了，便紛紛轉移了話題。

  「墨言，你跟我睡吧，我把床鋪給你鋪好。」

  「跟我睡跟我睡！」

  全部人都如此熱情積極，王希孟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了。

  「謝謝大家。」

  「不用客氣，反正咱們將來都是要在一塊的，互幫互助嘛！」

  王希孟突然覺得，掌柜的把他放在這也挺好的，如果娘能更早來就好了，安訓哥哥如果知道杭州城有個可怕的孟夫子，會不會再也不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