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遵彼汝墳

  「杭州！到咯——」船夫拋下繩索，一腳跳到了碼頭上，手腳利落的將繩索綁在里碼頭木樁子上，固定船隻，再拿了木板當銜接，以供人下船。

  王希孟在李輔懷裡睡得昏昏沉沉，一個月的路程令他疲憊不堪，李輔年紀大了，亦是累的很，得知能下船了忙不迭的提好包裹，抱著王希孟就下了船。

  王希孟揉揉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看著碼頭上的人來人往，打了個哈欠，繼續睡了。

  李輔四下看了看，抱著王希孟等在原地，不過一會，便有了一名憨厚壯丁上前問道：「尊駕可要雇轎子。」

  李輔點頭，「去太平坊李宅。」

  「好咧，您這邊請。」壯丁引著李輔到了碼頭一旁，一群轎夫們都殷勤的陪著笑臉，李輔鑽進轎子後，才拍了拍王希孟的背。

  「掌柜的。」王希孟眯著眼睛，還是睏倦的很。

  

  李輔笑道：「馬上要到主家了，你得懂規矩，不能看的別看，不能說的，不准說，如果阿郎沒問你，你切莫輕易張口。」

  王希孟剛想說話，李輔立刻道：「更不能問阿郎你娘在哪。」

  「掌柜的，阿郎是什麼？」王希孟說完，李輔眯起眼睛笑道：「阿郎就是主人的意思，你只管這麼叫就好。」

  「知道了。」王希孟掀開車帘子，看著外頭熱鬧繁華的街市，張大了嘴巴，「哇，好多人啊。」

  「杭州繁華，不比我們洺州地處偏遠，物資也比咱們那富饒，你以後在這啊，好好學藝，成了一代大家，也能好好娶個淑婦，成家立業，到時候可別忘了掌柜的。」

  王希孟搖搖頭，「我不要淑婦，我要娘。」

  「傻孩子。」李輔摸了摸他的頭。

  王希孟搖搖晃晃的不知道坐了多久，轎子才停了下來，李輔在付錢，王希孟鑽出轎子，仰起頭看著眼前這座高門大戶。

  他在洺州，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房門，脖子都仰到底了，李輔的臉突然出現在了視線里，「走吧。」

  他牽著李輔老邁而有力的手，一步一步踏上了改變他人生的第一站。

  門口的兩個小廝正在偏門裡嘮嗑，見李輔上門，立刻站了起來，「喲，李掌柜可算來了，您是最後一個到的，其他掌柜都早來了。」

  「洺州路遠，日夜兼程才到呢。」李輔笑道。

  小廝看向了李輔身旁的王希孟，「怎麼這次送來的，是個奶娃娃。」

  也難怪小廝納悶，平常送過來的學徒，一般都是七八歲或者十幾歲了，再怎麼著，也沒有這么小的孩子。

  「這孩子有天分，不拘年紀，早些培養更好。」

  「原來如此，請進吧，休憩的房間早就準備好了，還是西邊。」

  「好的。」

  李輔跟著小廝往裡走，王希孟好奇的左右張望，李輔在旁輕聲指點：「不要隨便看，低著頭。」

  王希孟連忙低頭看著腳尖，只覺得穿過了石板路，又到了鵝卵石做的道上，再過了兩個院子才停了下來。

  「我去拜見阿郎，你就在這等我，稍後會有人叫你進去的。」

  「知道了。」王希孟不敢抬頭，就這麼回應。

  「嗯。」

  李輔進去後，王希孟還是盯著地面，聽著迴廊下的鳥叫聲，小廝在院子裡灑掃的聲音，還有...還有急促的跑步聲。

  王希孟的身前，突然出現了一雙做工精緻的小靴子，王希孟抬起頭，原來是個小男孩，手上還拿了一副彈弓，不過眼睛極大，看起來有些像杏兒。

  王希孟一想起杏兒，就覺得他倍感親切，咧開嘴對他笑了笑，那小男孩退了一步，「你會掏鳥蛋麼？」

  王希孟想起李輔的話，低下頭去了。

  「我問你話呢，你怎麼不理我？」男孩子蹲下身子，歪過頭來看他。

  「掌柜的說，讓我不要隨便亂說話。」王希孟回答。

  「掌柜的？哦，你是新來的？」男孩眨巴了下眼睛，明白了他的身份，「沒關係的，這裡我爹最大，我哥不在家，我第二大，你跟我去玩吧。」

  丫鬟們正在澆花，眼瞧著家裡的混世魔王又開始搗鼓新對象了，不由低聲竊語，「二郎君又要幹什麼呢？」

  「還能幹嗎呀，不就是上房揭瓦麼，小孩子六七歲的時候，最是調皮了，我家的弟弟啊就是這樣。」

  「聽說上次那個學徒跟著二郎君去花園那邊，在假山上摔下來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能怎麼樣啊，只是個學徒，跟二郎君能一樣麼？當然是沒人管了。」丫鬟們剛說完，主屋內便出來了一個人，對著王希孟招了招手，「來。」

  隨即看到了蹲在王希孟身前的男孩，立刻換上了笑眯眯的臉，「呀，二郎君下學回來了？阿郎正念叨著你的學業呢。」

  「沒什麼意思，高管家，爹在見誰呢？」男孩撇了撇嘴，問道。

  「阿郎在見分鋪里的幾個掌柜，現在要叫這個孩子進去見見呢。」高管家眯起眼睛，討好的回答道。

  「那我也去。」男孩拉著王希孟的手，「走，我帶你進去。」

  王希孟被他牽著進了門，高管家親自打了帘子，倒算是個天大的面子。

  王希孟一進門，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李輔，但沒有立刻開腔，只是掙脫開了李少卿的手，向李輔走了過去。

  李輔連忙站起來，扳過他的身子，「快，跪下，見過阿郎。」

  「不用了，孩子還這么小，免了吧。」

  王希孟幽幽望去，坐在正前方位置上的男子，眉目跟那個小男孩差不多，都是濃眉大眼，儒雅的很，對著他也十分親切的模樣。

  「我看過這孩子的畫了，確實十分有天分，長得也有股子靈氣，是個好苗子，只是不知道哪一方面特別突出。」

  李輔沉吟道：「這個我也不大好說，他是塊上好的料子，不想埋沒了才華才送來的，讓他再過幾年，自己決定吧。」

  「也好，反正年歲還小，叫墨言是吧？」

  「是的。」

  「著人帶下去安排，李輔啊，明晚中秋家宴，咱們也許久沒聚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