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鄉野小路惹禍上身
2024-06-01 21:12:01
作者: 眼神正直的大妹子
牛車行至雲水鄉時,陳婆子便跟她下了車,順著山路往下走,陳婆子年紀大了,到底是體力不行,走幾步就得休息休息,錦娘急得不行,總是心裡吊著什麼似得,好不容易回到了鄉里,發現種田的、洗衣裳的、砍柴的竟然都不在,陳婆子那咂舌,「這是怎麼了?人都上哪去了。」
錦娘猛然想起會不會是她?一定是她找來了!她嚇的拔腿狂奔,想往家中去,越往山上跑,心裡跳的越快,仿佛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似得。
直到孩子的哭聲傳來,錦娘才頓住了腳步。
她看著自己家的方向,那邊烏泱泱的擠了一大堆人,她顫抖著雙唇,走了上去。
「錦娘?」
「你可算是回來了。」
「怎麼才回來啊?」
「幹嘛去了呀,真是。」
「回來就好了。」
鄉親們七嘴八舌的圍著她,錦娘腦子裡亂鬨鬨的,她撥開人群,往那昏暗的屋內走去。
房間內,王忱渾身僵硬,直挺挺的躺在蓆子上,旁邊兩個是村裡的壯丁,見她來了,連忙站了起來,「我們聽到孩子哭,虎子跑過來叫我們,才知道出事了。」
「娘!」王希孟伏在王忱身上,雙眼哭的通紅,錦娘回來了才站起身來,撲在錦娘身上。
「什麼時候的事?」錦娘輕聲問道,沒人查覺,她聲音里的顫抖。
「我們也不知道,來的時候,人都僵了。」
一滴淚,緩緩從她的眼眶中掉落,「官人......」她走到王忱身邊,直挺挺的跪了下來,白首之約,還在眼前,他卻選擇了自縊,拋下了她跟希孟,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
「這是他寫的,大概是遺書。」
錦娘看著遞過來的紙,伸手接過,王忱的字寫的極好,可因為身體實在是虛弱,這張紙里的字,歪七扭八,幾乎毫無他的風骨。
「吾妻錦娘,為夫自知命不久矣,不忍拖累,一死了之,莫要傷懷,白首之約,從不敢忘,奈何命數如此,望卿與孟兒平安喜樂,勿要為我難過,人死不過一抔黃土,此生夫妻緣盡,來世定當共赴前緣。」
錦娘念到最後,已然泣不成聲,幾個與她平日裡交好的婦人們也擠了進來,為難的開口道:「錦娘,人都去了,還是別哭了,想想怎麼處理後事吧?」
「是啊,好歹換身衣裳,清洗清洗。」
「多謝各位。」錦娘哭著道謝。
陳婆子上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這是好心辦壞事了,肯定是王忱看出什麼來了,不想拖累錦娘,乾脆自己一脖子吊死,這下她倒是里外不是人了。
這門,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的不得了。
「孟兒,給你爹磕頭。」錦娘拉著王希孟,讓他重重的給王忱磕了三個頭。
「錦娘啊,孟兒跟咱們家虎子關係不錯,孩子還小,讓他先去我們家吃點飯吧昂。」
錦娘紅著眼睛點點頭,轉過身對著她磕了頭,「多謝李嫂。」
「哎呀,擔不起!鄉里鄉親的,都算是半個親戚,有忙一起幫,可千萬別這樣。孟兒,去我家玩吧昂。」
敏感的王希孟看了看錦娘,再看了看李嬸嬸,突然跑到了王忱身邊,推了推王忱,「爹,你快醒醒啊,娘可難過了,你別睡了。」
孩子單純天真的話語,令在場的所有人無奈的低下了頭,他還那么小,還不知道為什麼大人們都用這樣憐憫的眼神看著他,更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父親躺在地上不理會他,他以為,只是睡著了?
可若是真的睡著了,那該有多好?
李嫂背過身去擦了擦眼淚,拉起王希孟哄道:「你爹這是跟你娘開玩笑呢,去我們家吃餅好不好?你不是說要給虎子畫風箏麼。」
王希孟抹了一把小臉,「真的麼?是開玩笑麼?」
「當然了,李嬸嬸什麼時候騙過你呀,你娘等會還要忙著灑掃,家裡來了那麼多客人,不得招呼麼?你在這,你娘騰不開手呀。」
王希孟抽抽搭搭的自己擦了臉,「我不妨礙我娘,我乖乖的,李嬸嬸,我爹什麼時候醒過來呀。」
他這句話問了出來,全部人都沉默了。
虎子比他大兩三歲,撓了撓頭,「等你去我家吃了餅就好了,快走吧。」說罷,拽起王希孟就往外頭走。
虎子埋頭拉著他走回了家,回頭望去,錦娘的哭聲壓抑而綿延的在空曠的深夜中時斷時續,幼小如他也敏感的察覺到了王希孟的父親,再也不會醒過來了。那個永遠清雋儒雅的男人,與雲水鄉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樣的白面書生,怕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哥哥,我有點害怕。」杏兒在一旁睜著大眼睛,陪著王希孟坐著,眼卻盯著小虎子。
「怕什麼,又沒怎麼了,等會我去打盆水,吃了東西就早點睡吧。」虎子粗聲道,扭頭進房間拿了個盆往院子裡的水井去。
「孟兒哥哥,給你。」杏兒伸出手,裡面是一個粗布做的團花,看起來有些髒和丑,十分粗鄙。
「這是我姐姐出嫁的時候送給我的,我每次難過看到這個,就不難過了。」
王希孟紅著眼將團花接過,「謝謝你。」
「沒關係的,我爹也經常喝醉了酒就起不來,明天一早就好了。」杏兒寬慰道。
「真的麼?」王希孟眼睛亮起,充滿期待的問道。
「真的,大人們都這樣。」
「洗把臉吧,吃塊餅,今天在我們家睡吧。」虎子有些凝重,端著水過來坐下。
王希孟看著那盆清水,悠悠的點了點頭,他希望事情真的如同虎子所說那般,明天一早,爹就醒了,還能跟以前一樣,靠在門框上,溫和的喚他過來。
虎子這一覺睡得不大安穩,雲水鄉的因為貧寒,誰家死了人,都是半夜就匆匆埋葬,草蓆一裹算完事,王希孟家這樣的情形,自己的爹娘都得去幫忙,他年紀最大,又要照顧王希孟,還要哄妹妹睡覺,等忙完了,也睡不著了。
月光透著窗框映照下來,虎子看著王希孟的背影,聽見他壓抑著聲音,背脊一慫一慫,便知道,他哭了。
這個夜晚,想必除了杏兒,沒有一個人能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