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為母修樓

  走了片刻，果見遠遠一塊招牌，上書「軍馬管飼站」五個大字，卻是大門緊閉。

  李思銘在柵欄外看了一回，柵欄中的馬確是比騾馬市上要好，真正合他心意的卻還是沒見，正要離開，卻見有人前來開門，問道：「公子有何見教？」

  李思銘見他頗有禮數，抱拳道：「叨擾。在下即將遠行，要買一匹好腳力以代步，經人指點，前來貴處看看。」

  那人見他相貌英俊，氣度不凡，忙道：「請進。我這裡都是朝廷從各地沙汰下來的軍馬，公子或有中意的，只管說來。」

  兩人一同進內，奉了茶。那人道：「不知公子所需者何？」

  李思銘道：「必是耐久有力，可以長途跋涉的方才稱心，銀錢倒不在話下。

  那人道：「公子有所不知。中原好馬不多。天下名馬，多出自西域河套。我外面欄中並無好馬，私養幾匹，卻要孝敬上司。若是公子急需，不妨跟我去後院看來。」

  李思銘見那人說得頭頭是道，可見是個行家，於是問道：「後面有多少好馬？

  

  那人笑道：「前幾日指揮衙門來挑了幾匹好的去，尚有三四口存欄不曾出賣。有一匹好馬，三年不曾賣得出去，公子可隨我去看來。」

  李思銘奇道：「卻是為何？」

  那人道：「此馬性情暴烈，不慣中原物候，到這裡三四年中，踢傷夥計損傷物料無算。在下恐殺之不祥，因此拖賴至今。」

  李思銘取了一吊錢過去道：「在下實心要買你的好馬，此是定金。煩你帶我去看，若是中意時，籠頭、鞭轡、鞍子一應取買，不論價。」

  那人心花怒放，收了錢，滿臉堆笑，道：「公子隨我來。」兩人來到後園，還未開園門，聽得裡面傳來爆雷般一聲嘶吼。

  李思銘聽得馬叫，已自心中一喜。兩人推門進去，只見一匹白馬關在欄中，全身上下都是泥點，鬃毛雜亂，污穢不堪，卻又身材高大，骨骼健壯，頭如博兔，眼若銅鈴，腿勁尾輕，耳小蹄圓，遍體白色捲毛，如同身上罩著一層白色的絨毯，登時中意，叫道：「好馬！」就要上前。

  那人拉住李思銘的袖子道：「公子小心，此馬厲害。」

  李思銘擺手道：「不妨事。」

  那馬見有人來，四個蹄子不斷踢踏，惡狠狠地瞪著李思銘，不住大聲打著響鼻。

  李思銘剛到跟前，那馬一聲大吼，前蹄人立，猛地踩了下來。

  李思銘將身一閃，撮起五指，「啪」地一掌正打在那馬耳根上。他這一記「窩」掌有八分勁道，尋常一個壯漢等被他打這一掌都要當場昏迷，那馬終是牲口，如何禁受得起？

  那馬連聲吼叫，幾乎站立不穩，果然再不敢撒野，老老實實被李思銘抓著鬃毛，牽出欄來。

  那賣馬官哈哈大笑道：「這馬的真主到了！」兩人一起將馬拉到池邊，喚下人將鬃毛修剪一番，洗刷乾淨，餵了一飽。再看那馬，神采奕奕，果非凡品，格外與眾不同。

  李思銘心中大喜，又要那人配了馬鞍、馬蹬、馬鞭之類，束了肚帶，付了剩餘馬金，謝了那馬官，乘馬出門。一路只覺那馬步如山嶽，行似飄風，道：「穆王有八駿，我也有寶馬相隨，何曾比你皇帝差些兒？你須沒我這般逍遙快活。」

  那白馬果然神駿無比，三天路程，只一天便到了荊州地方，果真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好馬。

  李思銘初得好馬，心花怒放，過荊州、鄂逍遙向東。一路之上，曉行夜宿、晝伏夜息，自不必說。

  又十來天過了宣州地面，再往東便是蘇州地界。

  蘇州城乃江南第一大城，緊臨太湖。

  李思銘被師父帶上天山，六歲那年一見是他和母親最後一次見面。從出生起到母親去世，他模糊的記憶里只記得母親當年見他時冰涼的淚水。

  李思銘的母親和父親一樣，都葬在一個不起眼的山坳里。父親還有一塊象樣的墓碑，母親墳前卻只有一塊不高的木牌，上書「息夫人之墓」。

  他母親本是小戶人家的女兒，說不上顏色標緻，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子。但太子建成卻強迫她做了他的女人。

  她從此遠離父母，多年咽淚妝歡，忍氣吞聲。

  她恨太子只把她當作發泄情慾的工具，害得她連名正言順拜見「公婆」的機會都沒有，孤單單好象一個身份下賤的女子，一人住在冰冷的小寓所直到兒子出生。

  「玄武門事變」之後，她忽然明白了太子的苦心，原來太子是要她隱藏身份，好好地保留那點骨血。等她真正明白過來，她的世界已經全變了。

  太子建成一生最信任的僚臣一文一武，文是「洗馬」魏徵，武是李白眉，名震天下，武林無人不知。

  他悄無聲息留下自己的骨血，聰明如唐太宗者，也竟不知太子在垂死決戰之前，把自己的身後事一手安排得如此井井有條，密不透風。一直到玄武門之變多年以後，唐太宗才得知兄長竟還有一個骨血留在世上。

  隨著年歲漸大，李思銘才經常回憶起母親。他在天山很少想起母親，很少想起離別時母親冰冷但溫柔的手掌輕輕拂過自己臉龐的那一刻。

  如今這世界上最親密的三個人都先後與自己天人永隔，不由令他生出幾絲悲涼。

  李思銘決定留下來好好修葺母親的墳墓，陪伴母親一直到來年開春，好好盡一盡「人子」之責。

  他請來當地人幫忙，將母親的墳墓修葺一新，並在墓地邊上搭建了一座小小的木樓，在此守墓讀書，精研武功劍法。

  一住一載，待到第二年積雪消融，大地回春，李思銘將師父的武功整理完畢，也把在天山石洞壁上學來的三十六式無名劍法和自己所練的太極般若劍法漸漸融會貫通。

  李思銘把整理好的武功文稿密封在一個鐵盒中埋在母親墳前，隨後他來到蘇州城裡探訪明光寺的主持、也是師父的好友四空上人。

  但四空上人不在，小沙彌告訴他四空上人去了太湖十三水寨寨主那裡做客，已去了一個多月，歸期不定。

  四空上人是江南武林領袖，太湖十三水寨也是在江南武林赫赫有名的幫派，總寨主王振年富力強，一手大力鷹爪名震江南。但四空上人和他並沒有格外的交情，這兩個人碰在一起，肯定有什麼事。

  隱居一年，難道江湖有大事發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