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縱你壽長,生死兩茫茫4
2024-06-01 20:11:36
作者: 恬劍靈
珠簾搖曳晃蕩,她預想中情到濃處的床笫喪命之事雖不曾發生,可孫裊裊這位君後,卻也是離喪命不遠了。
美人泫然欲泣,此刻正被人狠狠拿捏住了脖頸,只能發出微弱的哀嚎,卻無濟於事。但見她衣袍松松垮垮,早已凌亂。髮簪也早就不知掉落到了何處,散亂了一頭青絲。
竟敢以下犯上對當今君後大不敬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禁軍統領衛如崢。
他的面色冷峻,那大掌收緊,仿佛隨時都能要了孫裊裊的命。瞧見浮婼進來,他連一個眼神都欠奉,只是喝道:「出去!」
本書首發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浮婼甚至都沒來得及思索殿內怎的突然多了一個衛如崢。她下意識便疾步回到殿門處反手關了殿門,隔絕了緊跟著她想要闖入的宮婢。
衛如崢抬眸掃了浮婼一眼,見到是她,倒也沒有強行驅趕。他扣著崔芷汐脖頸的大掌收緊,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絕殺的戾氣與威脅:「娘娘,請交出解藥!」
解藥?
浮婼這才從初時的震驚錯愕中回過神來,視線一掃,便見到了倒在地上的周欽衍。面色發黑呼吸急促,竟似中毒之症。
孫裊裊對周欽衍用毒了?怎麼回事?她如今寵冠後宮,怎會突然對周欽衍下此狠手?
撩起珠簾,浮婼提步奔到周欽衍身旁,喚了好幾聲,然而對方意識模糊,只是蹙緊了眉發不出聲。她忙探上他的脈。
「我……不是我。我沒有……給君上……下毒……」崔芷汐的聲音虛弱,竭力想要在衛如崢的掐脖中自證清白,「我沒有理由……害君上。」
衛如崢面無表情:「敢情屬下聽君上命令翻窗進來時瞧見的是假的?娘娘您當時往君上口裡塞的不是毒藥?」
「那是我父親給我的解毒丸。」
世家大族利益龐雜,每家都有用於保命的解毒丸。雖不能對症下藥,但總歸是能保住人的性命。只不過制出的藥丸數量有限,非必要不會用在旁人的身上。
浮婼忙又探了下周欽衍的脈象。
相比於之前那來勢洶洶似乎劇烈波動之勢,這一次的脈象竟是平緩了許多,且他的眉宇也舒展了開來。臉上的黑沉之氣,似乎也在逐漸散去。
「衛統領,娘娘說的話應是真的。君上的中毒症狀緩和了。」浮婼忙道。
衛如崢猶豫片刻,終是鬆開了崔芷汐,朝她一跪:「屬下有罪,待君上醒來查明事件原委,屬下任由娘娘處罰。」
崔芷汐得了自由,那股窒息感遠去,她猛烈咳嗽了一番,手覆在自己的脖頸上心有餘悸。她明白,這位禁軍統領已然知曉了她是假的孫裊裊,是以才會險些便要了她的命。
忍著脖頸間尚在的疼痛感,崔芷汐啟唇,以大局為重道:「君上的安危為重,你對本宮不敬之罪且先擱下。此事不宜宣揚以免朝堂震盪,你速去請孔御醫。」孔仲景擅長毒理,是一把好手,請他是最穩妥的法子。
衛如崢略有遲疑,明顯還未對崔芷汐放下戒心。
「衛統領,還不速去?」崔芷汐催促,意有所指道,「君上一日未曾廢后,本宮便仍是這一國君後。」
衛如崢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將周欽衍安置在床榻上:「那這邊就有勞娘娘了。」
他急急離去。
只不過很快,殿門再次被打開,張煙杆和四名禁軍進了來。
張煙杆臉色急切,那拂塵在空中拂動,幾下便近了御前:「君上,您怎樣了?怎麼就中毒了呢!你們兩個護好君上,你們兩個在殿內仔細查看。」
四名禁軍分頭行事。
這架勢,儼然便是衛如崢臨走前的安排。生怕崔芷汐並不無辜,會對周欽衍做出不利的舉動。
「娘娘受驚了,有奴才們在,您且安心。」張煙杆神色恭敬,卻是和另兩名禁軍將君王護了個密不透風。
一時之間,崔芷汐被隔絕在外,倒是無法靠近周欽衍分毫。
「無妨,本宮並非那不諳世事的女子。君上此次是遭了歹人所害,看來本宮的廣寧宮並不乾淨。你們幾個仔仔細細排查一番也是好的,省得本宮半夜睡得也不安生。」
崔芷汐見這位忠君的內侍總管對她防備至極,倒也並未上前去自討沒趣。
周欽衍中毒,是在她意料之外。
雖說她冒名頂替孫裊裊之事被他知曉了,可她的說辭完美,即便周欽衍懷疑,一時之間也難以找出錯漏,查實她的真正身份。
他剛剛明顯已經被她的解釋說動了,也沒有立即廢后並治她欺君之罪的意思。只要他猶豫了,只要她獲得了喘息的時間,便能夠將她的事情辦完。這一生,也便再無遺憾了。她自然是犯不著對周欽衍下手,徒生事端。
只是不知,是誰偏生在這種時候對周欽衍下手,且在她的廣寧宮對他下手,故意讓她背上這麼一口毒害一國之君的鍋。若非她有誠寧伯給她用來防身的解毒丸,周欽衍適才恐怕會當場斃命。那最有謀害國君嫌疑的便是她。後果,可想而知。她這個誠寧伯府的嫡女會百口莫辯,誠寧伯府也會獲罪,就連極力護著誠寧伯府的老君後也會因此惹來非議。
如此一箭數雕,誰獲利最大?
曾被拿刀架在脖子上趕下君王寶座的老君上嗎?傳聞老君上和老君後不對盤,且她去老君後處請安無數,說過不少私密話,也多多少少明白這兩人之間有齟齬。
老君上想要算計老君後倒是說得通,可虎毒不食子……老君上這把年紀了,如此做對他有何裨益?難不成還想著再度成為一國尊主?
即便周欽衍真的有個萬一,還有儲君在,雖這位晏太子年僅五歲,但他的才能足以支撐起整座江山。周欽衍也有心歷練於他,將一些庶務交給他打理,並賜他部分兵權,甚至還有德高望重的何太傅加以輔佐。老君上想來也是占不了好。
怎麼想,老君上毒害周欽衍的可能性都極低。
可若不是老君上,那又會是誰?
崔芷汐心思百轉,依舊想不透會是何人要害周欽衍並嫁禍於她。
「娘娘,您小心著涼。」
浮婼的聲音傳來,已經將一件袍子披到了她身上。
崔芷汐這才驚覺自個兒竟還衣衫不整著,形容狼狽。
她凝神望著浮婼,唇角扯出一道自嘲的弧度:「你似乎總能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幫到我。」
這句話,浮婼不解。
正如她不解她為何要將她名下的首飾鋪子送給她一樣,也不解她初次見面時所說的她對她有大恩且這份大恩令她脫胎換骨一事。
等等!
腦中電光火石,浮婼閃過一個念頭。
孫裊裊當初所說的大恩,所說的脫胎換骨,莫不是……失憶前的自己曾為她易過壽?
彼時的浮婼壓根不知曉自己還有這能力,自然也就沒有往這方面去深思。可如果她的猜想是真,那麼她失憶前確實是為孫裊裊易過壽,那麼她對她的不同尋常,似乎便說得通了。
只不過,據她所知,孫裊裊在還未名動京師前,一直住在誠寧伯府的莊子上,鮮少出門,也不怎麼回伯府。自己又是如何與曾經的孫裊裊相遇,又是為何幫她易壽?她與她,達成了什麼交易條件?
浮婼凝神閉眼,再睜眼時,可以清楚地窺見孫裊裊的壽數。她也算是個長壽的,還有約莫五十六年的壽數。
驀地,眼前的壽數急劇收縮,一條充盈的紅線竟乍然只余米粒大小,轉瞬之間,她的壽數竟從五十六年變成了一月。
浮婼有些難以置信,待要再細看,那條紅線竟又被拉伸,而孫裊裊的壽數竟又恢復了原樣。轉瞬,又變成一月。如此循環往復,仿佛因著什麼即將發生的變故,她的人生軌跡也將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她的命運,也將被徹底改變。
如此詭異的變化,至今為止,浮婼只在一人身上窺見過。
而那個人,此刻正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
浮婼抬眼望向被張煙杆等人護著的周欽衍,面色格外凝重。
*
孔仲景是被衛如崢提溜著一路趕到廣寧宮的,一把骨頭險些被顛散架了。
好在他今兒個在太醫院值夜,若不然又是一番耽擱,周欽衍的症狀拖不起。
毒藥並不致命,只不過周欽衍的身子骨不似尋常人健朗,便格外受不得藥物刺激。好在服下了崔芷汐的解毒丸解了一部分毒素。
孔仲景又去調配解藥,頗費了一番功夫,直到翌日晌午後才將配好的解藥熬入了濃湯,餵入了君王的口中。
周欽衍是在廣寧宮醒來的。
以防消息走漏,廣寧宮的宮門被禁軍嚴防死守,禁止宮人出入。又將廣寧宮的所有宮人都拘在了一處,禁止入殿伺候。
「君上,您可算是醒了!」張煙杆喜極而泣,擔憂得一夜未睡,那蒼老的臉上眼眶愈發凹陷。衛如崢也隨侍左右,周圍站了好幾名禁軍。
周欽衍揉了揉還發疼的額心,憶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
他視線一掃,對上了精力不濟的崔芷汐。她神情疲憊,身子歪歪靠在一張臨窗的榻上,眼見他醒來,忙急急下榻,險些栽倒。
「查明白了嗎?本君怎會中毒?」他沉聲發問。
衛如崢忙稟道:「此事屬下等不敢聲張,只讓孔御醫前來為君上診治。孔御醫熬了通宵才熬製出了解藥,尚未來得及驗明君上是如何中毒的。」
這時,外室的孔仲景揚聲道:「君上,老臣查出來了。這毒是被下在了您淨手的水中!」說話間,他已經掀起珠簾入了內室。
緊隨其後的,是給孔仲景打下手的浮婼。
女子臉色憔悴,那身女官的宮裝還有些褶皺,顯然也是一夜未睡。對上他的視線,浮婼朝他屈了屈膝行了個禮,便自行到一旁站著了。
「這賊人好生奸詐,知曉這入口的東西必是要經過好幾道驗毒的關卡,是以退而求其次竟然將毒下在了您淨手的水中。好在昨夜那盆里的水被倒後還殘留了一點。老臣又怕出錯,讓倒水的宮婢領著去了倒水處,在那草地上也同樣檢測出了毒藥痕跡。」
周欽衍微微點頭。既然已經查明了毒藥被下在了何處,那麼查起來便簡單多了。
他吩咐道;「衛如崢,順著這線索去將人給本君揪出來!」
「諾!」
衛如崢領命出去,自去將昨夜接觸過君王的盥洗之物的一應宮人都拘了,嚴加審問。暫且不提。
而此刻,周欽衍的身子漸好,他掀開薄被下榻:「現在什麼時辰了?」
張煙杆望了望天色:「約莫午時末了。」
周欽衍眉心一凝:「都這個點了?那早朝呢?」
這話,張煙杆有點兒不敢接。
他猶猶豫豫,欲言又止。連帶著內室的其餘人等都有些尷尬,竟還齊刷刷垂下了眼,仿佛在躲避著什麼。
「啞巴了?」周欽衍不悅道,直覺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雖說不用每日上朝,可他的記性向來極好,今兒個是大朝會,缺不得。
他無法上朝,又不能將他中毒一事宣揚出去,最終是找了個什麼理由推脫的?
張煙杆最終沒法,期期艾艾道:「君上您昏迷不醒,奴才又得瞞住您中毒一事。您向來勤勉,即便身體有恙也依舊不誤朝政大事。奴才委實是找不到好的理由。是……是浮娘子諫言,說您沉迷娘娘美色夜裡睡得遲了些,又傷了腰,罷了早朝。」
「轟——」
周欽衍只覺得耳朵轟鳴,有什麼砸到了他天靈蓋。
他自坐上君王寶座,苦心經營,最想向世人證明的,便是他不會如老君上那般荒淫無度。沉迷美色,便是老君上的一大罪狀。他怎可能讓自己步他後塵?
他在及冠之前,後宮遲遲不入新人,一部分原因是他對女子可有可無,另一部分原因,便是老君上的緣故。
如今,浮婼的提議,竟是讓他就這麼被冠上了一個沉迷美色耽誤朝政的帽子。
且她編造的這理由竟還那般離譜。
他傷到了腰?
她這是瞧不起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