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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有美人兮,殘花墜6

2024-06-01 20:09:53 作者: 恬劍靈

  淮煬侯府。

  早從宮裡頭的旨意傳出來開始,浮妍便讓人去記下了那二十七位被周欽衍親自選中可以參與選後的貴女。

  她幾乎是挨個兒去比對,一個字都不捨得漏看。

  只不過無論她看了多少遍,上頭都沒有她的名字。

  反倒是她長姐浮鸞,清清楚楚地列在上頭。

  積蓄的怒火與委屈,終究還是去前院書房找了淮煬侯爆發了。

  「爹,我不甘!為何選後名單中沒有我?二十七名貴女,為何獨獨將我舍了?阿衍怎能如此待我?那些兒時青梅竹馬的情誼都是假的不成,他在宮裡還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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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渾說什麼呢!怎能妄議君上!」淮煬侯忙斥道。

  浮震元年近五十,臉上蓄著一把美髯,若是不開口,只給人無盡的威嚴之相。可他一開口,即便是斥責的話,也是妥妥的慈父憂心。

  「先時你由君上跟前伺候的張公公親自命禁軍壓回來的事兒忘了不成?那會兒君上的口諭里便放下過狠話,讓你改了性子莫要再妄為。可你又接連鬧出其它的事兒,能不讓君上寒心嗎?」

  「我哪兒有!」浮妍思及那件事就滿是委屈。那會兒她推浮婼入湖之後也是懵的。那次她在定國公府的水榭推浮婼入湖,一來是因著那會兒柳茹芸企圖推柳姨娘入湖被浮婼阻止,二來是因著松韻茶坊時見過浮婼和周欽衍談笑風生周欽衍對她另眼相待。她腦子就那麼犯了抽,將人推了下去。

  眼見到浮婼在湖中撲騰,她當時就嚇得後悔了。

  淮煬侯哪兒還能不了解她,他語重心長道:「你這人啊,就是易怒易衝動也易付出真心。你和柳家那丫頭走得近,他家犯了事之後爹幫你將人給弄到府上來安安生生地住著,原本也就這樣了。可這柳茹芸偏又去招惹定國公府的兩位公子,最後又被查出其它罪證沒了一條性命。你只知你對這位閨中密友問心無愧,可你此舉不僅將定國公府得罪了,更是將君上和長公主得罪了。老君上和老君後那邊也必是對你多有微詞。就你這張揚的性子,此番這名單里沒你也好,省得你真的入了宮,被折磨得連骨頭都不剩。」

  浮妍美眸中有絲落寞:「她人都死了,爹你別再提了。」柳茹芸畢竟曾是她一心相待的好姊妹,死得那般淒涼,她到底還是有些難受的。

  且她還專程遣人三番四次地去請棱三公子送她最後一程,也沒能等到那人過來。

  說到底,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本身就是一件挺悲哀的事情了。為了愛與恨犯下一系列錯事落得身敗名裂紅顏薄命,更是無盡悲涼。

  她已死,她不願再多深究。

  只不過,浮妍對於周欽衍的執念,卻是無論如何都擱不下的。也正是因此,她才會和柳茹芸那般輕易便成為了閨中密友。同樣愛而不得同樣為男人愁眉不展,那無數個日日夜夜,道盡女兒家心事。

  如今少了人聽她道她的心思,竟是那般不習慣。

  淮煬侯浮震元與繼室蔡氏也是經歷了一番情深義重的託付才真正走到一起的。她不嫌棄他心中一直有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夫人衛氏,對他溫柔以待,甚至不曾計較他在娶她一年後才與她圓房。她對他真心,他亦回報真心,兩人琴瑟和諧,府上並無姬妾。他對蔡氏所出的兩個女兒,更是疼到了心尖兒上。

  眼見二女兒鑽入了牛角尖,淮煬侯不得不繼續耐著性子開解她:「你此前做的事兒畢竟挺出格的,君上不治罪便已是開恩了。你也別再惦念著君上了,他是顧念著你哥哥才會對你的糾纏一直容忍。聽爹一句,與其與那般多女子搶奪一個男子,還不如找一個能真心實意對自己好的男子。」

  「可我就是認準了他啊!」浮妍髮簪上的垂珠晃動,姣美的面容上滿是堅定,「從兒時便認準了他。」若非如此,她怎會千方百計與周欽衍扮演過家家,成為他的新娘呢。

  「你這孩子……」即便歷經風浪,可面對這般執拗的浮妍,淮煬侯也是頭疼。

  為著追周欽衍,浮妍早已鬧出不少倒追人的事兒。此事流到民間,一度惹人非議,成了人家茶餘飯後的談資。他一直都掩耳盜鈴般不願去多管,只希望她自己能知難而退。沒想到她竟愈發彌足深陷。

  浮妍語氣不知不覺中已有了哽咽:「爹,我不懂。阿衍為何對我如此狠心。他寧可給阿姊機會也不願意給我一個能站在他身邊的機會呢?阿姊和威遠將軍議親,憑什麼阿姊能參選,而我卻連去拼一拼搏一搏的機會都沒有?」

  威遠將軍,便是當年那位將刀架在老君上脖子上逼他退位的將軍。如今而立之年,正值意氣風發,可於浮鸞而言,威遠將軍的年紀委實是過大了些。

  且還有一條,這威遠將軍是個鰥夫。

  淮煬侯被她這話問得一噎,正琢磨著如何應對她這番詰問,便聽得書房的門被從外頭推開,逆光中,一道頎長的身影一步步朝他們走來。

  男子一襲天青色山水煙雨水墨長衫,寬袖靈動,落拓風流。他先朝淮煬侯見禮:「父親。」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小侯爺蔡昱漓。

  蔡昱漓雖是過繼到了淮煬侯府,但如今畢竟承了生父的爵位,又娶了媳婦兒,正張羅著在外單獨開府。沒想到媳婦兒懷有身孕了。畢竟是初為人父人母,且淮煬侯夫婦對他倆都疼愛得緊,他們便將在外開府的事兒擱下了。如今依舊是一家子住在一道兒。

  此刻,蔡昱漓對浮妍擺上了兄長的威嚴:「妍兒,阿衍對你無意,他早已對你言明。此番沒讓你入選那選後名單,也是為你著想,怕你繼續揣著那些個心思耽誤了你。至於鸞兒,她符合選後的條件,且與威遠將軍只是議親並不曾定親,按照流程將她報上去並無差錯。阿衍會令鸞兒參選,那也是因著阿衍對淮煬侯府看重。」

  「我不管,我就是要成為阿衍的君後!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論道理,浮妍向來只有被蔡昱漓說教的份兒。此刻聽他說的這番話,明知有理,可她只想著逃避,「爹爹和哥哥都不願幫我的話,那我就去想別的法子!」氣憤之下,她美眸含淚,轉身就跑出了書房。

  望著她那離去的身影,淮煬侯嘆息一聲:「我自小便不拘著她,竟養出了這般性子。」

  蔡昱漓也是一嘆:「父親也別自責了。等到君後的人選落定,阿衍的後宮充盈了,妍兒自個兒便會想通的。她心氣兒高,屆時瞧著阿衍身邊女子眾多,定會歇了對他的心思。」

  「但願如此。」淮煬侯話鋒一轉,問道,「你媳婦兒的身子如何了?」

  一提及自家媳婦兒,蔡昱漓的俊臉便染上一絲笑。

  「都雙身子的人了還各種鬧騰,仗著肚子上多了塊肉就對我頤指氣使。那樣子,可一點兒都不像個害喜的人。」

  淮煬侯免不了打趣了一句:「我怎麼覺得你是對她的頤指氣使樂在其中?」

  對於這一點,蔡昱漓並不否認。

  自家娘子近來嬌氣了許多,也看他不順眼了許多,竟還喜歡數落他的衣品。在她的連番數落之下,他不得不逐漸改了那喜穿緋紅的習慣。不過自從衣櫃裡多了那其它樣式的衣物之後,他又發覺出了一樣新的癖好。喜歡與他娘子穿些互為映襯的長衫,一眼便能讓看到的人知曉他們二人為夫婦。

  蔡昱漓突然鄭重其事道:「父親,兒子怕妍兒做出些傻事。在選後期間,想將妍兒拘在府中,派人寸步不離地跟著。希望您和母親能應允。」

  「你倒是提醒我了。瞧她剛剛那樣,必定不會就這般甘願放棄的。好,那你就為你這個妹子上心些。我也勸著你娘,絕對不讓她心軟放她出府。」

  這頭淮煬侯和蔡昱漓商量妥當,可沒承想到底還是晚了一步。浮妍已經央了蔡氏入宮覲見老君後。

  只不過這一入宮,直到出宮歸家,蔡氏都不曾再等來浮妍。

  而某處偏僻的殿宇內,一室的晦暗中,男人粗喘著氣壓在嬌弱輕顫的女子身上正肆意妄為。

  只不過一切的情動,卻在尖利的簪子扎入他肩頭時戛然而止。

  餘韻尚存,滿是旖旎。等燭火被點亮,當那張男人的臉暴露在光亮中,女子仿佛才如夢初醒一般,跌落了手中的燈盞,失聲痛哭。

  那哭聲淒涼,似終於勘破了那些自欺欺人的假象,戳破了那些自欺欺人的美夢,道破了那自欺欺人的真相。絕望而悲哀。

  這一夜,宮中一處冷宮著火,因著巡邏的侍衛及時發現,並未殃及旁的宮殿。

  這一夜,老君上受傷,在美人們貼心地為他包紮傷口時,他一個不慎直接踹死了他近來從宮外弄進來百般呵護千般嬌寵著的一名當壚女,一屍兩命。

  這一夜,老君後的鎏佛宮被一名衣衫凌亂心如死灰的美人擅闖,兩人相談甚久,直至翌日丑時,老君後才命人將那美人偷偷送出了宮。

  *

  老君上踹死當壚女的事兒到底還是沒有被瞞住,傳了出來。

  最先鬧起來的是那當壚女的夫家。

  原來那當壚女本是有夫主的,恰被老君上看中,使了些手段令她相公將她休了弄進了宮。說來也是巧了,那陣子正是傳聞周欽衍身子不濟恐將薨逝,宮裡頭戒嚴,那當壚女沒能順利弄進宮,無處可去只得繼續住在前夫家。這一來二去,那前夫到底還是沒忍住再次碰了她。結果等到當壚女被老君上接到宮裡時,這當壚女肚子裡已經懷上了種。

  偏偏老君上也不知那夜犯了什麼渾突然對纏到身上來的美人們失了興致。一怒之下將當壚女踹死,這才發現她的異樣。請了御醫,得知她一屍兩命。正當老君上懊悔自己好不容易才播種成功卻將人弄死了,御醫又給了他當頭一棒。那孩子懷上的日子與她入宮後承寵的日子壓根就對不上號,乃入宮前懷上。

  原本老君上也只當人家畢竟是嫁過人的美婦,可能是在跟著她原本的夫君時懷上的,打算將人給厚葬了就此作罷。可他腦子犯渾,偏有那腦子精明的人往他耳旁吹了風,他一推算,竟察覺那肚子裡的孩子竟是在這當壚女被她那夫君休棄之後。

  老君上自問平生只有給人戴綠帽的份兒,從未這麼屈辱地被人平白戴過這麼一頂大的綠帽。他想要查出那個在她被休棄後碰過她的姦夫,這一查,便查到了這當壚女的前夫。收了他的宅子和金銀玉器休妻將她送給他,竟還暗地裡給他戴了這麼一頂綠帽,老君上如何能不怒?於是便派人去打斷了那前夫的兩條腿以及那傳宗接代的玩意兒。

  本以為此事到此為止了,他沒要了他的命,他該求神拜佛謝天謝地了。結果這前夫家就這麼鬧了開來,將事情鬧大了。

  如今坊間就這麼將老君上強搶有夫之婦並害了卿卿美人性命一屍兩命且還殘害人家父君的事兒傳開了。

  老君上本就是見色起異,又害了美人性命。且他荒淫無度那是出了名的。那般的傳言他竟是無力反駁,吃了那啞巴虧。

  民怨沸騰,一時之間萬民請願,希望君上嚴懲老君上,還王朝清明之治。

  *

  浮家的這方小天地,浮老太太和曾氏打從外頭買菜歸來,就撞見了從自家門口經過的那浩浩蕩蕩的請願隊伍。這其中好些竟都是書生,就連浮書焌也去湊了熱鬧,自詡不矯正老君上惡行就愧對讀的那些個聖賢書。

  這請願歸請願,一個鬧得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也不用浮老太太去催,曾氏第一個就沖入了請願的人群扯著浮書焌的耳朵將他給揪了出來。

  歸家,栓門,教訓。

  這雞飛狗跳了一個時辰,才消停下來。浮書焌臉色懨懨的,一副身子被這倆絮絮叨叨的娘們掏空的頹廢樣。

  直到浮婼從房裡走出來時,這院子裡的幾人才齊齊朝她看去。

  浮老太太罵得不過癮,逮著了浮婼便開啟了新一輪絮叨:「這宮裡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你這賤蹄子該慶幸君上對你無意。要不然你這副身子骨變成一抔黃土都沒人敢去給你埋了。那當壚女就是你活生生的例子!」

  這幾日上門的媒婆明顯變少了,且提出的那些個彩禮也少得可憐。甚至之前快要談妥的幾家也變了口風。浮老太太不明就裡,心氣正不順著呢,見了浮婼自然是沒好氣。

  浮婼也沒和浮老太太正面槓上,而是去拿了周欽衍賜下來的那帶著彩釉的骨瓷碗,給她倒了滿滿一碗溫水遞過去,軟著聲音道:「祖母喝口水消消氣。」

  依樣畫葫蘆,她也給曾氏倒了一碗水。

  「你這賤蹄子喲,這不是糟踐東西嗎?這麼貴重的御賜之物是拿來供奉的,可不是拿來吃喝的。」曾氏如浮老太太肚裡的蛔蟲,先浮老太太一步開了口,罵歸罵,一點兒沒猶豫地將一碗水都灌了下去。適才教訓浮書焌教訓得口乾舌燥之感頓消。

  「祖母和阿娘先忙著,阿婼得去赴孫三小姐之約了。」見差不多了,浮婼便想著走人。

  一搬出誠寧伯府的孫三小姐,浮老太太還想著阻攔的聲音是梗在喉中,只冒出幾句:「人家指不定就是未來的君後了,也不知怎的就喜歡與你相交。你帶著點兒禮過去,只希望日後她登上了那位子能提攜點你,讓我們老浮家也跟著沾點兒光。最好是能給焌哥兒鋪一鋪青雲路。」

  浮書焌當即便變了臉:「祖母!我是要憑藉著自個兒的真才實學封侯拜相的!可不是靠著女子間的裙帶關係!」

  「你還真才實學?把那童生的帽子給摘了再跟老娘有底氣地喊出這話不遲!」曾氏率先怒斥,一巴掌拍在了他腦門上。

  一時之間,新一輪雞飛蛋打開場。

  浮婼在浮書焌急赤白臉的求饒聲中出了門坐上馬車,車夫揮鞭,一路馬蹄噠噠。

  只不過她卻是沒想到,原本駛向與孫三小姐約好的臨川詩社,馬車卻半道被人截了胡,將她給劫到了一處城郊的避暑莊子。

  一路走過,綠樹成蔭,假山嶙峋,更有那瀑布飛流直下,濺起浪花無數。

  她震驚於瞧見的奇觀,心底也隱隱有了點兒猜想。

  「你是如何做到讓那些個快踏斷浮家門檻的媒婆消停下來的?」

  慵懶清冽的男聲傳來,極具質感。一抬眸,浮婼便撞進了一雙深邃的眸。只不過他接下來說的話,卻是令她倒抽一口涼氣,驚駭得身子一顫直接便一個不穩栽下了那泛著浪花的深潭。

  周欽衍!

  竟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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