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抽絲剝繭,妾與君安21
2024-06-01 20:08:42
作者: 恬劍靈
浴桶中,氤氳的熱氣席捲,瑩白的肌膚透著緋紅,浮婼漫不經心地撩水清洗著自己的長髮。
她在等著曾氏的一個答案。
隔著道屏風,曾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在原地踟躕猶豫。
她們這邊詭異地靜默著,而外頭,長公主的院子裡,她這個主子如今不在,可院中的婢子們卻是紛紛探出了腦袋瞧起了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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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柳茹芸心有不甘地跪著。
這位四品府邸的嫡小姐,在京中雖不至於橫著走,但也是得了許多便利,被一些個小門小戶的夫人小姐們捧著,何曾受過此等委屈?
今兒個會推柳灩瀾下水,也不過是被她的話一激,身子先於腦子做出了反應。
可柳灩瀾那賤人命好得很,被人一拉免了落水的命運。
反倒是那救人的浮婼,被浮妍推下了水。
說到底,她雖有推人,但被推的人壓根就沒有出事。
浮婼落水,浮妍才是罪魁禍首,壓根就與她無關。
可浮妍卻是輕飄飄地被送回了淮煬侯府,而她卻得留在這兒跪在日頭底下。
這般一對比,她只覺得格外不公,竟連向來交好的浮妍都嫉恨上了。她為何行事那般不顧前後沒個章法,如此牽累自個兒。
*
花廳內,周欽衍懶懶地歪靠著,嘗了一口婢子們奉上的棗泥餡兒的糕點,蹙著眉,隨手又丟了開去。
太甜膩了些。
這些伺候的也算是跟著長公主過來的宮中老人了,竟還對不住他的喜好。
張煙杆被派去了淮煬侯府,小喜子則伺候在側。
水榭中那驚險一幕,他只恨自己沒本事救人。如今見侍立在旁的衛如崢那英武的樣子,他瞧他的眼神愈發閃著崇拜的亮光。
不跳下水就能將人救起,那踏水而飛的本事,不愧是禁軍統領,這才擔得起護衛君上的重任啊。
「君上,您嘗嘗這紅豆牛乳餡兒的。」小喜子殷勤地為君王薦引,「說起來浮娘子就很喜歡這個呢,紅豆還有相思的意兒,好寓意。」
這女人竟喜歡紅豆牛乳餡兒的糕點?
這是寄誰的相思呢?
鬼使神差的,周欽衍竟還真的拈起了一塊嘗了口。
牛乳醇厚濃郁,紅豆的味兒竟甜軟適中,輾轉於齒間,倒還勉強可以入口。
一塊糕入腹,當他的手待要拈起第二塊時,他似想到了什麼,忙罷了手。
宮裡上下,他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事兒傳得有鼻子有眼。為了氣老君後,他這才在錢嬤嬤面前特意與她故作親密了幾分。
剛剛在水榭那頭,他又被浮婼撲倒鬧出了旖旎事兒。
此刻他再特意揀她喜歡的糕點來吃,豈非又要傳出是非?
年輕的君王將視線落在小喜子臉上,似在仔細揣度著什麼。後者被瞧得莫名所以,摸了摸自己的腦勺,忐忑道:「君上若是不喜,要不嘗嘗這荔枝?奴才給您剝。」
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周欽衍不免又想起了浮婼纖纖素手剝荔枝時賞心悅目的景象,荔枝的肉兒泛起飽滿的汁水,溢出那殼兒。不甚名貴的吃食,在她的指尖仿佛單單是看著,都能令人添了那幾分食慾。
他瞧著小喜子,幽幽道:「你專挑浮氏喜歡的給本君,藏著什麼心思?」
一口大鍋就這麼橫空而降,小喜子顫巍巍下跪:「奴才不敢!」
周欽衍既不問罪,也不喊起,只是視線懶洋洋往花廳外一瞥。
正對著花廳大門便是院落,可以瞧見正跪在院中的柳茹芸。女子樣貌倒也算過得去,若放在一堆世家女中,勉強也可入眼。只不過與她那庶妹相比,確實是遜色了幾分。也難怪她會處處與她爭鋒,竟還要將人推下湖。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柳姨娘竟是攜了棱齊安前來。她的身子還後怕般輕顫著,沒骨頭般賴在棱齊安身上。青天白日的,在定國公府上如此勾著爺們,委實是不成體統了些。
柳茹芸在瞧見棱齊安到來時,下意識便理了理鬢邊的亂發。她剛滿含期盼地嬌滴滴喊了一句「三郎」,就被棱齊安一腳踹在了腹上。
男子踹腳的力道何其大,疼痛襲來,柳茹芸難以置信地瞧著暴怒中的棱齊安。
「若非念著柳大人的面子,今兒個我這一腳,直接就將你踹殘了。」他放下狠話。
因著馬車一事,他去刑司局的牢里受了一番苦頭。好在今兒個被放了出來,一出來便知曉苓兒跟前的夏梔受人指使在思凡閣用催情薰香做了手腳。在棱老夫人差點命人打殺了她時,他險險救下她一條命。目的,也不過是為了查清真相。不僅僅是為了他大哥和定國公府,更為了柳氏。
如今,柳茹芸這毒蠍女子竟仗著自己是柳氏的嫡姐就這般作踐她,差點便害了她性命。他疼寵在手心都來不及的人,竟被她如此糟踐,他怎狠得下這口氣?
在柳灩瀾一番哭哭啼啼地告狀中,他直接便來了長公主的院落,打算親自教教這位處處打壓灩瀾的柳家嫡女所謂的規矩。
*
這邊的花廳內,小喜子瞧見外頭棱齊安踹向柳茹芸的那一腳,「嘶」的一聲,竟是替柳茹芸叫起了疼。
「三公子那般大力,委實是寵極了柳姨娘。」他小聲道。
周欽衍淡淡睨了他一眼,他當即便老實了,縮了縮腦袋安安靜靜地跪著,不敢再多言。
「這麼快將他從刑司局放出來,本是顧忌著浮婼不好出面攔阻棱老夫人對夏梔動刑,斷了線索。沒想到他一出來,又被這情情愛愛的事兒牽絆住了手腳。為了個柳氏,如此這般行事。」
衛如崢忙道:「三公子對柳氏,確實是寵得太過了些。」話鋒一轉,他又道,「但柳家這位嫡女做事也確實是過於狠辣。若非浮娘子出手,這落湖險些喪命的就是柳姨娘了。三公子本就對柳氏情深,如此做法,也就能感同身受了。」
周欽衍聽著這番話,若有所思,瞧著那嬌嬌弱弱的柳氏,竟是想到了浮婼。
她才是險些喪命的,卻沒在他跟前哭哭啼啼地求做主,眼見他將害了她的浮妍派人押著回了淮煬侯府,她也沒有求他替她主持公道。
將柳氏和浮氏一番對比,他竟覺得浮婼這女人,委實是沒有腦子。
受了這般大的委屈,竟一聲不吭,還心心念念著自己出現了什麼幻覺,覺得自個兒眼睛是不是壞了。
這種時候,孰輕孰重都不會分。
*
被周欽衍質疑沒有腦子的浮婼此刻已經沐浴更衣畢,正在打理自己的一頭濕發。
梳妝鏡前,曾氏終是耐不住這般對峙,開了口:「你說得沒錯,我們之間做了交易。」
一句話,輕易便證實了她瀕死之際瞧見的那些幻象並非空穴來風,而是切切實實存在著的。
浮婼當即追問道:「什麼交易?」
「你說會讓我活下去,作為代價,你會從我身上拿走一樣東西。」
這話聽來,簡直是匪夷所思。
她讓她活下去?說得那般輕巧,仿佛她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左右人的生死似的。
浮婼有些哭笑不得:「阿娘這是欺我失去了記憶,胡亂編排了一通?阿婼竟還能有這般能耐?」
「是啊,我本也是不信的。」曾氏嘆道,「我是兩年前落的水,那會子被救起時奄奄一息,好幾個大夫都瞧了,只讓準備後事。可我不甘心啊!我還未瞧見家裡興旺,還未瞧見書焌那孩子出人頭地,還未瞧見兒孫滿堂,我怎麼甘心就這麼去了啊!在那時,我聽見了你的聲音,說要同我做交易。註定要死的人,我是壓根不怕失去什麼的,口不能言,心裡卻是同意的。這事說來,還真是夠玄的,大夫都說我救不過來了,可我竟好轉了。才兩日便能下地走路,跟常人無異。」
浮婼蹙眉聽著,手上梳發的動作一滯。
「我記得,我當時喚你曾氏,不曾喚阿娘。」
對於這個,曾氏卻是渾不在意。
「你失去記憶前,做人做事都挺規矩,可偏偏在對人方面,卻無甚規矩。也不願喊人,我是你後娘,你不喚我娘也便罷了,你連老太太和你爹都不願喚。直到你在思凡閣摔下來壞了腦子,這才開始叫人了。初初被你叫時,我面上裝得淡定,你都不知我心底有多詫異和欣喜。」
如此這般,是浮婼壓根沒想到的。
她待要開口再問,便聽見院中的動靜鬧得愈發大了幾分。
她將梳子擱下,站起身往門邊走。
原本跪在院中的柳茹芸雖是跪著,脊背還驕傲地挺著,想要保持著一個四品女眷的尊嚴。可此番,在棱齊安的怒斥之下,她的脊樑被一寸寸壓彎,竟是再也囂張不起分毫。
瞧著那般的柳茹芸,她竟覺得她有幾分悽慘。
嫡庶之爭,衍變到了爭男人身上。
偏偏嫡女爭不過庶女,棱齊安只願娶柳姨娘,哪怕最終無法給她一個正妻的名分,後院也只她一人。
正當浮婼嘆息之時,便見到長公主一行人怒氣沖沖而至。
「柳氏!你個毒婦!竟如此害我夫君!」
長公主滿面怒容,環翠叮噹,在幾名貼身婢子的簇擁下行來,狠狠扇向柳姨娘。
這一幕,誰也沒有料到。
柳姨娘猝不及防被扇了個正著,她萬萬沒料到,平日裡養尊處優雍容華貴的長公主,動起怒來竟有如此雷霆萬鈞之勢。
而她也確實是忘記了,皇室出來的人,哪怕如今為人婦,金絲雀入了定國公府這座鳥籠,真的露出鋒利的爪牙時,也是能立時便讓人喪命的。
這會子,柳姨娘禁不住瑟縮了下脖子,捂著自己的臉往棱齊安身後躲去。
柳茹芸目睹她被打,竟是笑得勾了勾唇。在瞧見棱齊安將她護在身後時,眸光迅速暗淡下來。垂首時,眸中卻閃過一絲銳利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