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爛柯一局百年身

  小奶狗在很短的時間裡，就長成了戈壁灘上最壯碩的一頭狼王，張家園甚至能看到它森森的白牙，以及眼睛裡流露出來的桀驁不馴的野氣。

  然而，就在這頭狼王生長到巔峰之後，狼王就開始以同樣快的速度在變老，轉眼間華麗的皮毛就變得乾枯無光，有神的眼睛也變得乾澀，健壯的身體也逐漸乾癟，最後，毛髮大量地脫落，風一吹，就蜷縮在地上，再也抬不起腦袋。

  小奶狗變成狼王，變成一條老狗，再死亡，再枯萎直到成枯骨，張家園定格的世界終於可以活動了。

  他抱起了老龜，小奶狗拼命地撕咬他的褲腳，張家園就把小狗也抱起來，小狗在靠近老龜的那一瞬間又開始瘋狂地吠叫掙扎，從張家園手中掙脫，掉在地上，屁滾尿流地跑了。

  老龜安靜地呆在張家園的懷抱里，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無辜地瞅著張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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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家園長嘆一聲，如同他想的那樣，老龜夢境裡，老龜就是至高無上的神，他可以肆意地改造那個世界，同時，可以對那個世界做任何事。

  張家園不知道手裡的烏龜到底跟神一樣的老龜有什麼聯繫，不知道這隻烏龜是真的老龜，還是人家投射到真實空間裡的一個念想。

  至今為止，張家園接觸的都是黃粱夢，田玉虎他們的運氣不好，經歷的是爛柯山，黃粱一夢空歡喜，爛柯一局百年身。

  為了賄賂老龜，張家園給這隻烏龜帶來了肉條，烏龜吞了足足有半斤肉條，這才縮回四肢與腦袋趴在桌子上睡覺了。

  小奶狗跑回來了，不過，不敢進來，將腦袋擱在門檻上瞅著張家園，眼神幽怨。

  張家園就對烏龜道：「等我老了，麻煩你對我施展一次回春術，作為報答，我給你提供永遠都吃不完的肉食。」

  烏龜好像聽懂了張家園的話，特意把腦袋從龜殼裡探出來，深深地看了張家園一眼又回歸了寂靜。

  有了烏龜這一眼做底子，張家園覺得自己一定是那個被偏愛者，有了這個念頭，被偏愛者總是無所顧忌。

  離開屋子的時候，張龍川還在睡覺，雖然此時是八月，天氣依舊炎熱，被兒子蓋上毯子的張龍川在屋檐下睡得鼾聲如雷。

  挺好的，這表明父親的身體沒有太大的問題，能吃，能睡對他這樣年紀的人來說是一件好事。

  再次來到玉米地，看到田柔正努力地拽著一隻羊往玉米地里拖，這不用說就知道，羊跑去吃別人家的花生秧子了。

  「你跑回去幹什麼了？」田柔被那隻羊折騰得滿頭都是汗。

  張家園替田柔擦了擦汗之後，就牽著她的手從玉米地里找到了一隻瓜蔓，順著這棵野生瓜蔓很快就看到了一顆巨大的西瓜。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西瓜？」見到西瓜的田柔有些驚訝。

  「掰玉米的時候就發現了，就等著它長大給你一個驚喜呢。」

  張家園不願意把老龜夢境裡危險的事情告訴田柔，如果她知道了，除過擔驚受怕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能不能進入老龜夢境，直到現在，依舊不是張家園自己能決定的，有時候是家裡的那隻烏龜決定的，有時候還可能是顧道人決定的，半點不由他。

  玉米地里長成的西瓜很甜，張家園，田柔，以及小奶狗吃西瓜瓤，家裡的幾隻羊吃西瓜皮，沒用多長時間就把一個西瓜吃得乾乾淨淨。

  田柔擦過嘴，就著水渠里的水洗過手之後就再一次對張家園道：「下一次再進老龜夢境，記得帶上我。」

  她的語氣雖然輕柔，卻有著堅定不移地意味在裡邊，張家園沒有解釋更沒有說什麼理由，而是點點頭道：「只要能進去，一定帶你去看看，那是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那裡的日子好過嗎？」

  張家園笑道：「對我們來說自然是好過的，對於那裡生活的人來說，絕對是地獄。」

  田柔抱住張家園的胳膊道：「不管是天堂還是地獄，我們都應該一起面對，你在那個世界裡的生活沒有我可不成，嗯，總讓一些不相干的人陪著你，這是不對的。」

  張家園反手抱住田柔道：「事情有些複雜，不過，我們會一點點理清楚的。」

  「你清理到什麼地步了？」

  「弄清楚了虛幻與真實之間的關係，弄清楚了因果律，弄清楚了時間在特定的空間裡是可以扭曲，改變的，就像一輛車，不僅僅有前進功能，還有倒退功能。

  我還覺得老龜幻境與真實世界之間，應該是有一個互補功能的，我甚至覺得這種互補功能，應該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一種保護機制。

  任何世界其實都是在探索中前進的，走在時間最前方的人，總要擔負起開拓探索的重任，不過呢，在開拓探索的過程中，人們不可能做得很完美，千里大堤都能毀於蟻穴，那麼，我們這個世界的開拓者們也應該知道，他們建造了一個有瑕疵的大廈基座，在不斷壘高樓的時候又有各種各樣的錯誤，如此，這個高樓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崩塌，為了彌補我們已經犯下的錯誤，就需要這個彌補機制來斷後。」

  「你以前告訴我說，神話其實都是真實的？」

  「必須是真實的，因為我們眼前就實實在在地出現了一隻從洪荒時期就存在的巨龜，這隻巨龜還是一個世界的締造者。

  有一個道理說，當你發現了一隻蟑螂，就說明，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有一百隻蟑螂，巨龜就是我們發現的那一隻蟑螂，那麼，其餘的神話里的人物，必定就是那一百隻我們看不見的蟑螂。」

  「盤古開天闢地，女媧造人補天，伏羲運行八卦……家園，你說這些神話傳說其實就是另外一部比較隱晦的歷史？」

  張家園撇撇嘴道：「只可惜都是猜想，如果老龜夢境可以證實這個猜想，那麼，人類史將會重新書寫。

  這就是王桃子她爺爺，為什麼會給我許諾那麼不靠譜的一個承諾的原因，我能想到的事情，沒道理親自去過老龜夢境的王桃子想不到。

  所以呢，以後再去老龜夢境的時候，我們就要多加小心，不能再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亂飛亂撞了。」

  田柔對張家園說的大道理並不怎麼喜歡，既然他是一家之主，這些大事就由他去想好了，自己只是一個弱女子，跟在他背後把大家的日子過好就成了。

  「聽王桃子說了你們在蘭州的事情，家園，我其實挺想在1919年的蘭州開一家小小的麵館，眼看著那些舊照片裡的人滿滿活過來，冒著小雨來我們的麵館里吃飯，聊天，一定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張家園大笑道：「當然有意思，不過，你想去那個世界，從明天起，就要擔負起照顧家裡那隻老烏龜的任務，還要時不時地告訴它你想去老龜夢境的事情，只要你的心足夠誠，我想你的夢想一定會實現的。」

  「家裡的那隻老烏龜是進入龜城的關鍵嗎？」

  「必須是，求老龜遠遠好過去求顧道人，我總覺得那個顧道人是一個死人，他身上就沒有什麼活人的味道，也不知道他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就在兩人騎坐在傾倒的沙棗樹上，唧唧我我聊天的時候，王桃子臉色陰沉得厲害。

  王海生見孫女有發脾氣的徵兆，就站起身來到一棵梨樹下，摘下一個生澀的果子慢慢地啃著，直到將這個生果子吃完，才對王桃子道：「科學研究最忌諱慘雜個人情感，只有把個人情感完全從試驗中剝除，你才能得到一個相對準確的答案，否則，雜質太多，對結果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王桃子生澀地道：「所以你們就啟動了田玉虎跟岳家兄弟，背著我進行了另外一場試驗？還自始至終將我當成一個外人，隱瞞地死死地？」

  王海生笑道：「田玉虎，岳家兄弟的底子本身就不乾淨，如果以現行法律來審判他們，早就該槍斃八十次了。

  既然他們還有一些用處，那麼，就算是一個垃圾，我們都不會輕易地浪費。

  只是沒想到，田玉虎他們連龜城地宮都能進去，我們知道這都是顧道人在搗鬼，用了很多種辦法逼迫顧道人，哪裡知道，只要逼迫得緊了，顧道人就要行道家兵解歸天之術。

  我們以為這只是顧道人在惺惺作態，沒想到，這個傢伙死了兩次，又復活了兩次，不管我們用什麼辦法，顧道人就是不願意打開龜城地宮，讓我們進行進一步的研究。

  你跟張家園昏倒在龜城坎兒井裡，我們早就發現了，結果發現你們竟然不是昏倒，而是睡著了。

  於此同時，田玉虎，岳家兄弟也睡著了，我不知道你們在裡面到底幹了什麼事情，就在你們醒過來的那一刻，田玉虎，岳家兄弟也醒過來了，不過，跟你們兩個完好無損的醒來不同，他們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用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走完了剩下的生命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