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豁然開朗的心

  回到家之後，張家園發現他爹正在盤一根大繩，繩子是麻繩，很粗大，以前是拖拉機上的配件，用來綁住高高的麥垛，後來因為收割一體化了，這樣的大繩就沒了用武之地，沒想到，老爹終究還是把這東西拿出來了。

  盤大繩很有說頭，不但要順勁盤，還要盤出一個大小合適的圈子，張龍川盤好繩子之後，就掛在肩膀上試驗了一下，覺得沒問題了，才用細繩拴住，放在三馬子上。

  三馬子上放著不少的東西，其中最讓張家園不解的是，老爹還把修白楊樹的樹鏟子給帶上了，這東西前方是一個鋒利的鋼製鏟子，下邊是一根長長的蠟木桿子，長度超過了一丈，平日裡這東西一點都不起眼，現在看起來，怎麼看，怎麼兇險。

  以前一直在規勸張家園不要去龜城的張龍川此刻竟然有一些興奮，一柄一尺半長的桃葉殺豬刀被他磨得幾乎有吹毛斷髮的效果。

  

  他還用一個皮套子把刀裝起來，掛在腰帶上，試驗了幾次拔刀，出刀的速度。

  這是張家園第一次看到父親的彪悍模樣。

  「到了龜城之後，要聽顧道人的話，進了地道如果沒有顧道人引路，很容易走到死胡同里去，不過，你不用下去，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守在洞口，接應你老子我。」

  張家園不解的道：「龜城裡有地道，還很多？」

  張龍川，又開始收拾一柄鋒利的短鍬，一邊收拾一邊道：「龜城，龜城，那就是岳鍾琪按照龜的模樣，造出來的一座城，這座城就是按照那隻老龜的模樣建造的，有頭，有尾，有四肢，有五臟，自然會有盤盤繞繞的腸子。

  上一次，我們是從老龜的糞門進去的，在裡面整整轉了兩天，張寡婦的男人就是在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出的事情。

  事情很怪，張寡婦的男人出事之後，我們就到了老龜的胃裡，我記得很清楚，原本我們已經把路給走完了，前面根本就沒有路，田玉虎偏偏就在一個拐角處找到了一條路，然後，我們就看到了堆在地上的錢箱子。

  顧道人說老龜有金心，銅肺，銀胃，寶石肝，我們找到了銀胃，拿走了裡面的銀元，又走了一天之後就出來了。

  然後，各回各家。」

  張家園道：「爸，按道理說，胃應該距離金心，銅肺，寶石肝不遠，既然已經冒了這麼大的險，你們為什麼不繼續搜尋更珍貴的心肝肺呢？」

  張龍川搖搖頭道：「當時田玉虎也這麼說，我跟田老大不同意，一來呢，你還小，我怕萬一我出事了，你這孩子該怎麼活呢，二來，人最怕的就是貪心不足。

  找到一個銀胃，就死了一個人，我擔心找到其它要害的時候，還會拿活人獻祭，既然錢已經足夠給你媽治病，也夠供你上學的，我跟你田老爹一商量，就決定出去。

  當時，顧道人還誇讚我們說是走遠路的人。

  田玉虎沒法子，也只好跟我們一起出來，出來之後就跟我們翻臉了，一個人帶著他的銀子走了，以後呢，也就沒了來往。

  再然後的事情你都知道，咱家安安穩穩的過了這些年。

  這些年，我們其實都沒閒著，不斷地探查龜城，你上大學的那一年，我跟你田叔，又去了一趟龜城。

  想要從老龜的糞門處再進去一趟，結果，被顧道人跟田玉虎給攔住了。

  顧道人說我們這些人跟老龜的緣分已經盡了，再進去就是找死，還說真正跟老龜有緣分的人就是明末的岳家。

  當年啊，發現那裡有大龜的人是岳鍾琪的爺爺岳鎮邦，岳鎮邦當時是大明邊鎮的一名參將，之所以會來壽鹿山一代，就是為了尋找合適的地方修建一座邊鎮，用來防禦對面高原上的烏斯藏人。

  據說，有一天狂風大作，沙塵漫天，岳鎮邦看到有一頭巨龜正隨著沙塵在戈壁上慢慢行走，等沙塵暴過去之後，那頭巨龜就消失了。

  因為是匆匆一見，岳鎮邦就在巨龜消失的地方修建了龜城，他想用這座城來鎮壓住那頭巨龜，同時，他還覺得這裡既然是西北，正合了玄武之數，有大烏龜的地方必定是吉祥之地，所以，永泰龜城就匆匆而就。

  岳鎮邦一輩子都在找老龜，也不知道找到了沒有，反正他的兒子岳升龍後來也擔任了永泰龜城的鎮守使。

  他們一家，不但躲過了明末的各種紛爭，後來還在滿清入關以後呢，也是高官厚祿不絕啊，岳升龍還當了康熙皇帝的議政大臣，他的兒子岳鍾琪更是了不得，最後成了陝甘提督，爵位三等公爵。

  顧道人還說，當年岳鍾琪貪心不足，聽了妖道的蠱惑，在龜城裡開鑿了五眼井，設計了五柄巨大的鍘刀想要將老龜殺死在龜城之下，好讓老龜的陰魂世世代代留在他岳家的祖墳之內，永遠庇佑他岳家。

  結果出岔子了，斬向龜頭的那一柄鍘刀偏開了，沒有在第一時間斬殺巨龜，巨龜吃痛，又往地下鑽了三百丈，潛伏在地下養傷。

  而岳鍾琪宰殺巨龜不成，很快就遭到了報應，被雍正皇帝把他下了大獄，判決處斬。岳家人立刻將世世代代鎮守玄武廟的顧道人的祖先丟進了深坑，派他去向神龜請罪。

  顧道人的祖先被老龜給吞了之後，似乎心神平靜，就放過了岳鍾琪，後來，雍正皇帝念在岳鍾琪平定青海等地有功的份上，將他貶為庶人。

  所以說，老龜這事啊，很邪門，要嘛得財，要嘛得祿，兒子，你既然要走仕途，你老子我沒道理不去好好地看看這件事，看看老龜到底能不能保佑我兒子一路平安。」

  張家園終於弄明白了父親為什麼會突然對龜城重新感興趣的原因了，同時也從自己身上看到了田老爹為兒子求財的迫切心情了。

  張龍川自然希望兒子高官得做，駿馬得騎，而田老爹則希望自己最鍾愛的小兒子從此可以財源滾滾，福壽綿長。

  他們總覺得自己已經老了，沒什麼用了，如果能最後再給兒子們當一次牛馬，或者犧牲，他們認為這是一件非常值的事情。

  至於他們自己會怎麼樣，可能連想都沒有想過。

  這就是中國式的父母，他們永遠把自己看做是階梯，是牛馬，唯獨不是一個只為自己活得的人。

  張龍川不願意用父親的身份來阻止張家園做他不喜歡的事情，張家園也不肯讓父親在這個時候作出什麼改變。

  這可能是人世間最美好的父子關係。

  「不要下去，你要是下去了，我死都不瞑目。」

  這是張龍川收拾好傢夥事之後，給兒子最後的忠告，他死了，只要兒子活著，他就不覺得自己已經死了，要是兒子沒了，他活著就跟死了沒有什麼差別。

  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變化實在是太快，張家園覺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新捋一下思路，不能被事情推著一步步的走向一個更加奇怪的方向。

  顧道人咬過的那顆梨子已經被太陽曬的蔫吧了，整個梨子已經已經完全變黑，就連蒼蠅都不肯多咬一口。

  直到現在，張家園依舊不願意相信這個世上真的有一頭龜城一般巨大的烏龜。

  張家園再見到田成文的時候，這傢伙的嘴唇都爆皮了，一雙眼睛紅的厲害。

  「我爸打定了主意要去龜城，我怎麼勸都不成。」

  張家園懶懶的道：「他們做事情從來不會跟我們商量，這就是中國式的父母，只要他們覺得這是為你好，他們就做了。」

  田成文咬咬牙道：「張寡婦也要去，我爹跟你爸都在張寡婦的小飯館裡，看樣子，兩位老人已經決定了。」

  張家園笑道：「那就去唄，自己為自己的性命做主。」

  田成文見張家園表現得很鎮定，也就放下了心，回家做準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