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雙姝同嫁

  蘇子游失魂落魄地離開崔府，他沒有回蘇家，而是去了明洲府上。

  明洲病癒，人顯得越發清瘦，見愛徒滿臉蕭瑟地上門，想起近來聽到的傳聞，心頭隱隱作痛。他們師徒二人究竟是撞了哪路神仙，竟被安排了相同的命運，或是他們何處出了差錯？還是這世道出了差錯？

  是追求真心真愛是錯，還是這等世俗束縛是錯？

  家中多生變故，讓明洲不由得開始懷疑，越懷疑越困頓，竟隱隱露出自毀之相。

  蘇子游痛苦道：「老師，我不明白。」

  明洲嘆道：「我也不明白。」

  蘇子游自嘲道：「曾經我以為自己是一個自在的人，信步來去，不受束縛，可我近日才發覺，原來自己身上竟有諸多枷鎖。」說完他更覺愧疚，「可與她相比我這般枷鎖又算什麼？她重重桎梏加身，生死由不得自己，婚嫁由不得自己，愛與不愛也由不得自己，我竟還那般負她。」

  明洲痛他也痛己身，卻仍舊安慰道：「不是你的錯。」

  「可我無法怨恨母親，更無法責怪她。」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你不要怨恨任何人，也不要怨自己，是這世道容不得兩個相愛之人。」

  蘇子游終於掉下淚來，這世道容不下相愛之人便罷，如今卻是連她都容不下，「那釗明已然瘋魔，她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明洲心痛之餘又想起了陳雪鳶，憂心道：「她身子本若，如今唯一親人被迫加入相府，還不知撐不撐得住。」

  師徒二人想到那對母子，皆是心如刀絞。

  可崔寒衣卻十分平靜，陳雪鳶這兩日也冷靜下來，母女二人開始籌劃，如何面對接下來的婚禮。

  崔寒衣要挑幾個可靠的丫鬟陪嫁，她要在釗家有自己的心腹，才不至於孤立無援。

  陳雪鳶房裡，巧眉、明柿垂手而立，聽崔寒衣吩咐。

  崔寒衣目光在她們身上轉了個來回，隨後對陳雪鳶道：「巧眉和明柿只去一個，留下一人在落樟院照顧阿娘。」

  陳雪鳶道：「她們二人都陪你去吧，我這兒很好，有這些小丫頭就夠了。」

  「我不放心，阿娘性子軟，若我不在府里，有犯錯的，說兩句好聽的，你便輕輕揭過，久而久之，這些人便會放肆，服侍得不用心。你這身子又需要悉心照料，若不留個厲害的，我不放心。」

  明柿和巧眉對視一眼，巧眉站了出來，「小姐，我留在府里陪你。」

  崔寒衣抬頭盯著她，巧眉趕忙跪下，懇切道：「三小姐放心，這些年我也看明白了，崔家這來來去去這麼多丫鬟、小廝，甚至是姨娘、主子、小姐們，他們過的日子，瞧著都不如我們在落樟院過的日子好。從前是我年輕，心比天高，如今我早已過了外放的年齡，卻又不想走了。我只想陪著小姐，守著她、護著她，她在哪裡我便在哪裡，我服侍她一輩子。」

  說著又向陳雪鳶磕了三個響頭。

  明柿也道：「三小姐，讓巧眉姐姐留下吧，我跟你去宰相府，我從小跟著三小姐長大，三小姐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崔寒衣點頭，「好，那就這麼決定了。」

  巧眉和明柿各自一喜，心頭石頭落地。

  陳雪鳶知道若不留人在身旁，會讓女兒擔心，宰相府步步危機，若讓她分心，難說會讓她處境更加艱難，不如顧好自己，讓她省去後顧之憂。

  所以，她也點頭同意了，「那便讓巧眉留下吧。」隨後又問，「你看院子裡還有哪些是伶俐的，可以再挑幾個。」

  崔寒衣正要說話，門外卻傳來敲門聲，「姨娘，是我。」

  是崔仙芝。

  陳雪鳶看了眼崔寒衣，見她點頭，才應道：「進來。」

  崔仙芝進來後，又關好了門，隨後走到陳雪鳶和崔寒衣面前跪下，說道：「我想陪姐姐嫁去宰相府。」

  幾人驚訝地看著她，唯獨崔寒衣面色如常，似乎早料到她會如此。

  崔仙芝近來身子好轉，身上毒症也輕了，臉色還有些發白，可精神卻好了許多，此刻她神情堅定，神情懇切，與原來相比瞧著沉穩許多。

  經過這遭事，像是成長許多。

  「你去？你不是一直抗拒這樁婚事麼？這會兒怎麼又想去宰相府了？」明柿忍不住問道。

  崔仙芝看向崔寒衣，眼眶微微發紅，「我沒想過三姐會真的替我出嫁。」

  她從小就一直以為崔寒衣討厭她，因為她總是對她冷漠，也很少給個好臉色。這些日子，自己作鬧的時候，更是對自己呵斥、威脅，甚至還逼自己服毒，聽她擺布。

  在崔寒衣讓她吃毒藥裝作自盡時，她以為這便是崔寒衣為她謀劃的脫身之計，卻想不到崔寒衣竟是做了替她出嫁的打算。

  是啊，她若真的去不了，這個爛攤子除了崔寒衣，還能落到誰頭上？

  「我要跟三姐去宰相府，哪怕是當陪嫁丫鬟都好，若讓我安然留在府里，我良心難安。何況即便留在府里，躲過了這次婚事，躲不過下次，還不如跟在三姐身邊，再壞也就是同生共死，與她死在一起，總比死在別的角落，孤孤單單地好。」

  「呸呸呸！」明柿連忙呸了幾聲，「好生晦氣，這正要成親呢，就這般死來死去的，詛咒誰呢？」

  崔仙芝也連忙呸了兩聲，「我不是詛咒誰，我只想跟三姐在一起。」

  陳雪鳶朝崔寒衣問道：「霓兒，你的意思呢？」

  崔寒衣笑了笑，輕道：「她當然要跟著去。」隨後轉向崔仙芝道：「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何給你服毒？真以為將爛攤子丟給我就算完？」

  崔仙芝一呆，愣愣看著她。

  「你若嫁到釗家必死無疑，可我嫁進去還有生機，我沒那麼賢良，拿自己的命去換你的命，更不會讓你坐享其成，你得跟著我，那你這條命，這雙手自己去掙你的前程。」

  崔仙芝回神，只覺得心頭燃起一把火，這把火是憤怒，這樣的憤怒不僅僅針對崔寒衣，而是針對所有企圖掌握她生死，將她玩弄於鼓掌之中的人。

  她咬牙道：「那我和三姐便是不謀而合了。」隨後眼神越發的堅定起來，「我要去！反正已經沒有比死更壞的結果，我的命也早已握在三姐手裡，你去相府，我就去相府。」

  陳雪鳶不由得嘆氣，轉眼，自己膝下的兩個女兒都要離自己而去。

  崔寒衣拍了拍她的手，對崔仙芝說道：「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陪嫁丫鬟，一個是王府妾室，你自己選。」

  「我選妾室，妾室權利更大，更能幫助姐姐。」真是諷刺，兜兜轉轉，幾度生死，她卻依舊回到了她自己的位置。不過這次她不怕，因為她不再是一個人，她有了依靠。

  崔寒衣聞言，少見的露出一個笑容來，「好，算我這番功夫沒有白費。」

  明柿見狀將她扶了起來，心頭對她也有些刮目相看，語氣便和氣不少，「那以後咱們便同生同死，同進同退。」

  巧眉『呸』道：「你方才還罵人晦氣，你這生生死死的不嫌晦氣？」她看著屋內幾人，聲音有些發緊，「咱們都要活著，且都要活得好好的。」

  陳雪鳶也被這話惹紅了眼，將兩個女兒拉過去，一起抱進了懷裡。

  「希望我的女兒們都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胡檀聽聞崔仙芝大好了，又聽她說要去宰相府，二話不說，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現在又想去了？我賠了一個三丫頭進去，如今才說想去？你安的什麼心！」眼見蘇家那麼好的婚事就因為這個死丫頭給毀了，讓她如何不去？

  崔仙芝被一巴掌甩倒在地，臉登時浮起一個巴掌印，可她卻不再哭哭啼啼，而是冷靜道：「我不忍看三姐獨自替我去受罪，所以才想一同前往。」

  「你服毒之時便早該想到，只有她能替你接這個爛攤子，如今你在我面前來裝什麼姐妹情深？」胡檀怒道：「你怎麼不乾脆死了算了？」

  崔仙芝抬頭與她對視，「既然我是生是死母親都不在乎，又為何不答應我？」

  「好啊，你愛滾哪兒去滾哪兒去，你要陪她去宰相府，那便充作陪嫁丫鬟自個去，何必來央告我？」

  「我不是要當陪嫁丫鬟，我是要當妾。」

  胡檀氣得差點動手掐死她，「先前要死要活，死也不嫁，如今倒是想通了？你當那宰相府是菜市？想去就去，想拒就拒？你且不瞧瞧，你算個什麼東西？」

  她罵得難聽，崔仙芝忍氣道：「我嫁去過，對崔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那釗明的情況母親比我清楚，若讓姐姐一人嫁過去，出事了，怕崔家堵不住幽幽眾口，也逃不過官家的責罰。別忘了，她如今可是受了官家賞賜之人，有我去，至少可以替她擋一擋，兩姊妹有個照應。」

  見胡檀又驚又怒，仍然不肯鬆口，便道：「我若留在崔家，母親還要費心替我找人家，且即便找，怕也難找出像釗家這麼好的門第。且那宰相府本就想替釗明納妾，納誰不是納？還不如迎一雙姐妹進府，博個風流熱鬧的名聲，更好遮掩那釗明的瘋病。」隨後她又譏諷道：「且想來也沒有誰家父母，如咱們家這般，捨得將親生骨肉塞進去的。」

  「你！」胡檀不曾想她竟還有膽譏諷自己，隨即上前又給了她一耳光。

  崔仙芝捂住臉，語氣微冷：「母親不如好好想想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胡檀盯著她，細細想了想，這死丫頭雖可惡，可話確實說得沒錯，反正嫁一個也是嫁，嫁兩個也是嫁，只要能搭上宰相府，且讓崔寒衣長長久久地坐在宰相大公子正妻的位置上，那他們崔家何愁沒有前程？

  她思索片刻，隨後對崔仙芝道：「我可以考慮，可若此次談妥，你再膽敢作妖拒婚，那便是沒死，我也叫你活不下去！」

  崔仙芝緩緩吐出一口氣，答道：「不會了，今後我三姐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胡檀冷哼一聲，讓她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