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讀書習字
2024-06-01 19:16:29
作者: 銀耳君
過後幾日,薛九娘可謂春風得意,連說話都硬氣許多,在路上碰上落樟院的人,都拿鼻孔來看。
巧眉縷縷氣得撕了她,好歹是在崔寒衣的警告下忍住了。「看她得意幾時。」
薛九娘還未倒霉,宅子裡卻忽然不知道從何處刮來一陣風言風語,說陳雪鳶行為不檢點。說她借看診之機,勾引大夫,把脈問診,皆是頭手相親。
流言傳得繪聲繪色,好似有人躲在床底親眼瞧見似的。
流言傳到崔浩耳朵里,他怒氣沖沖地過來質問,卻在陳雪鳶的含淚陳情、指天發誓中,心軟放過了。
又見她實在病弱,不似能紅杏出牆的模樣,也打消了懷疑,只是那謠言屢禁不絕,讓他面上無光,終也是心生芥蒂,之後便很少來落樟院了。
「不來也好。」陳雪鳶笑了笑,「也懶得與他虛以委蛇。」
「見他我就煩。」崔寒衣滿臉寒氣,「可這謠言傳得難聽,這樣下去對我們不利。」
「我看診之事,最清楚的莫過於院子裡的丫鬟小廝們,還有就是碎紅軒的人。」陳雪鳶理了理思緒,「丫鬟小廝們身家性命都在這院子裡,想來不會做這等蠢事,看來只有碎紅軒的人了。」
「除了她還會有誰?她害得你吃這些苦,受這些罪,如今又來興風作浪,還真當咱們像以前那般好欺負。」崔寒衣眼神陰狠,快了,薛九娘這條毒蛇,囂張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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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雪鳶一時仍難以擺脫與世無爭的個性,嘆道:「謠言止於智者,由它去吧。」
「不。」崔寒衣卻冷笑道:「謠言只能止於更大的謠言。」
她望著陳雪鳶,嘴角翹起,「她不是很得意嗎?那就讓她更得意。」
關於陳雪鳶的謠言,被人反覆咂摸後,也顯得枯燥無味起來,畢竟沒有真憑實據,再過分的也不敢亂傳。眼見後宅日子又要歸於無趣,碎紅軒卻傳出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話,這話沒人敢明面說,只敢暗地裡傳。可秘辛向來是越見不得光,求問之人便越多,沒多少日子,那些話便傳進了松風堂幾位嬤嬤耳里。
這些天胡檀心頭氣重,嬤嬤們商議後,沒有立刻稟告她,怕她發作起來牽連無辜,而是暗中派了丫鬟小廝去碎紅軒打聽,若確有其事再上報。
「還是兒子好啊。」薛九娘瞧著崔淮安送來補品,簡直稀罕得不行。
紅兒卻覺得不安,自從那日崔淮安領著幾位貴客來碎紅軒過後,崔淮安與胡檀便時時送些好東西過來。
「姨娘,您有沒有覺得不對啊。」
「什麼不對?」
「主母不是一向不讓你您和大公子來往嗎?怎麼……怎麼忽然又是這副做派?」
薛九娘笑容驀然消失,瞪著紅兒道:「我看你是見不得我好!淮安是我兒子,我是他親娘,他不對我好,對誰好?他要對我好,主母還能攔著不成?」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您知道,自從大公子去了主母屋裡,主母連話都不讓您和他多說,如今這般反常,怕是有貓膩啊。」紅兒委屈道,「奴婢也是擔心主母。」
「我看你是眼皮子淺。」薛九娘哼道:「你也不想想,這世道、這院子,哪裡不是男子做主?在咱們家裡,如今誰不聽主君的?今後誰又不聽我兒淮安的?主母再怎麼厲害,那也是個女人,得聽主君和淮安的。我兒如今大了,有出息了,又和那些貴人們交好,只要日後再考中科舉,崔家就指著他光宗耀祖了。」
她摸著送來的補品,好似已經看到了那一天,「我的淮安,那始終是我肚子裡掉出來的肉,與我是骨肉至親,屆時母憑子貴,別說陳雪鳶那個賤婦,就是胡檀也得高看我。」
紅兒趕緊看了看四周,急切道:「姨娘休說這種話,若被人聽去了,咱們碎紅軒就可要天翻地覆了。」
「你就是太軟弱。她算什麼?不過是名義上的養母,咱們如今不過是借她的手為咱們淮安謀個好前程。日後他認誰作母親,可說不準呢。」
說完薛九娘指著一盒燕窩,吩咐道:「去,熬了去,我吃了好補補。如今落樟院那頭主君不去了,如今淮安得臉,說不準他什麼時候就會來咱們這碎紅軒。」
「姨娘……」紅兒還想再勸,可一個茶盞碎在了她腳邊,她只好捧著燕窩無奈的去了。
紅兒走後,崔仙芝跑了進來,一看到地上的碎片,臉上的笑頓時變成了小心翼翼的討好,「阿娘。」
薛九娘今日心情不錯,見她也和顏悅色許多,「過來。」
崔仙芝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她一把拉過崔仙芝,將她轉來轉去的打量,隨後嫌棄道:「這身太寒酸了,你可是崔家小姐,淮安的親妹妹,穿成這樣,走出去會丟他的臉。」說完將她拉到裡屋,給她換衣服打扮起來。
見她走了,一個小丫鬟才從柱頭後偷偷摸摸的走出來,隨後急匆匆朝松風閣去了。
「她真這麼說?」胡檀聽陳嬤嬤完的稟告,神色很平靜。
陳嬤嬤看了她一眼,答道:「千真萬確,那打探的小丫頭一字不漏的說來咱們聽的。」
「平時看她裝瘋賣傻,竟不想還能生出這般野心,瞧著樣子,是以為自己在那幾位公子面前露了臉,得了這幾日的好,便真以為日後能母憑子貴?」
陳嬤嬤不敢答話。
「她算什麼東西?當初不過是從外頭買來的歌伎,因為爬上主君的床,有了身孕才被抬為妾。以為生了個兒子,便能當正頭主子?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胡檀像是想起了什麼笑話,嗤地笑開來,「崔家嫡子,親娘是個歌伎,傳出去跟誰臉上有光似的。」
她笑著笑著,臉驀然一沉,眼神變得狠毒,「原想著她是淮安的親娘,留著她又能制衡這幾個賤人,所以給她留著一份體面,賞她一口飯吃。可如今她既然已起大逆不道的心思,還妄想著日後從我身邊搶走淮安,那便留她不得了。」
陳嬤嬤心頭一緊,小心道:「可若真的殺了她,大公子怕是要同主母您起嫌隙。且主君那頭也不好說,畢竟是他親手抬上來的妾,又陳姨娘之事在前,奴婢怕他會埋怨您。」
「殺?」胡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為何要殺她?如此豈不是便宜她了?」
「那您是要……」
「她不是喜歡往淮安和主君身邊湊嗎?那便讓她湊去吧。」說著,胡檀想起一件事,「主君壽辰不是要到了嗎?咱們崔府要有大宴。讓她準備準備,作為崔府嫡子的『親娘』,總要出來露露臉,日後才會有更多的人認得她,不是嗎?」
陳嬤嬤盯著她未達眼底的笑,只覺得渾身發寒。
「三小姐你瞧,陳嬤嬤又親自送東西到碎紅軒了。」巧眉與崔寒衣站在院門口,見陳嬤嬤領著四對丫鬟,捧著好些東西進了碎紅軒。
巧眉酸眉醋眼地說:「都這些日子了,眼看她一日比一日風光,奴婢這心頭比針扎還難受,三小姐,您會不會算錯了?看著樣子,主母分明是顧忌著她,好吃好穿地哄著呢。」
崔寒衣涼涼問道:「怎麼,你想過她的日子?」
「沒有。」巧眉嘴硬,眼裡卻分明是羨慕。
崔寒衣輕哼一聲,轉頭回了院子。
陳雪鳶這些日子身子好了許多,偶爾也能在院子裡站一站了。今兒個日頭好,她吩咐小廝搬了一張案桌到那樟樹下,然後鋪上了筆墨紙硯。
崔寒衣剛進院子就被她叫住,「霓兒,過來。」
崔寒衣走過去,就被白鵲一把抱起,放在了案桌前的椅子上。她盯著雪白的紙,又抬頭瞧了瞧滿臉慈愛的陳雪鳶,一張肉乎乎地小臉上充滿了茫然。
「阿娘?」
陳雪鳶將毛筆塞在她手裡,溫柔道:「從今日開始,阿娘要教導你讀書習字,來先寫一個給阿娘看看。」
「……」崔寒衣握著毛筆,小手直抖。
上輩子陳雪鳶還沒教她認幾個字便去世了,從那之後即便主母主君請西席來為小姐們授課,那也是崔靜嫻和崔蓁蓁的事,哪裡輪得到她?所以直到死,她認識的字也不多,更莫說寫了。
可盯著陳雪鳶期待的目光,她只好硬著頭皮,用手心握著毛筆,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個『娘』字。陳雪鳶盯著那個字,臉上的笑容僵了幾分,白鵲和巧眉見了,都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崔寒衣惱羞成怒地將毛筆一扔便扭著要下椅子,卻被陳雪鳶輕輕按住。
「沒關係,沒關係,寫不好可以慢慢學,娘教你,娘教你。」陳雪鳶眨了眨眼睛,心頭髮酸。
從前沒人教,女兒才會連字都不會寫。如今有她在,她會一點一點地教她,補償她,讓她學會認字、讀書、明理,也教她學會愛和被愛,而不是一個心頭只有仇恨的姑娘。
她撿起毛筆,重新塞進女兒手裡,然後握住她,一筆一划地教她重新寫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娘』字。
白鵲在一旁誇讚道:「這回寫得真好。」
巧眉也附和,「是啊是啊,真好。」
崔寒衣盯著那個字,翹了翹嘴角,「阿娘再教我寫一個吧。」
陳雪鳶臉上綻開一個美麗的笑容,「好。」
這頭母女和樂,留春堂那頭卻陰雲密布,胡枝子難得一見的發怒了,她將面前精心準備地衣服首飾統統掃到了地上。
「姐姐什麼意思?薛九娘那賤妾都能去正廳,我為何不能去?」
「想是那次闖綠蓼町之事惹怒了她,所以這次才不讓主子您去的。」雲嬌跪在地上,將東西一件件拾起來,安慰道:「可她能阻止您去,卻阻止不了二位公子,咱們留春堂,照樣能在主君面前露臉。」
「可她也不能拿那薛九娘來辱我,我好歹是她同宗姐妹,拿個伎子來壓我,咱們胡家還要臉嗎?」
胡枝子氣得眼圈泛紅,她自知在崔府的地位及不上胡檀,卻是妾室中地位最高的,這些年薛九娘、陳雪鳶誰見了她,不敢低頭行禮?
如今卻讓薛九娘一個歌伎騎在了她頭上,簡直比扇她耳光,還讓她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