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頭七之日

  廝殺聲灌入耳中，風初陽猛地睜開眼皮，看著開裂的天花板，大口喘息著。

  今天是她來到這裡的第七天，放在現代，也就是她的頭七之日，難怪回憶會走馬觀花地在她腦子裡過了一遍。

  呼吸漸漸平靜，她聽著外面廚房裡發出的聲音，知道是風烈日，也就是這具身體的親弟弟，在忙活早飯了。

  說是飯，其實與豬食也沒甚分別，不去殼的穀粒放在鍋里，混著奇奇怪怪的野菜一起熬煮，待煮成黏黏糊糊的半固體時，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至於她為什麼會這麼清楚，自然是因為這七天，每天早上都吃的這個，她現在閉著眼睛都能猜出裡面的內容物。

  「姐，醒醒呀，該吃飯了！」

  風烈日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稚嫩，不過也是，他今年才七歲，放在現代，正是軟軟萌萌的、早上由父母送到小學，背著雙肩包活潑地跑向教室的年紀。

  只不過現在……

  風初陽將自己的視線從那個乾癟黑瘦的「猴子」身上收回，知道自己現在沒有嘲笑他的資格，用小細胳膊撐起身體，跳下了堅硬的床板。

  

  她這具身體都十六歲了，看上去還跟十三、四歲的差不多，比她上輩子還不如，好歹上輩子她這會子都有B了，這具身體……如果不是下面沒多一根東西，她都要懷疑自己穿成男的了。

  風烈日將飯舀好，乖巧地放進風初陽手裡，見她又露出神遊的表情，故意咳嗽一聲，等她回神後，才猶豫著道：「姐，聽四喜說，鎮上的打鐵鋪子在收學徒，每天管兩頓飯，一個月還有五文錢拿，就是……只收十歲以上的男孩，我要是不吃他們的飯，不知道收不收我，要是還不行，那就只要三文錢……」

  「三文錢能幹什麼？夠養活你自己嗎？你知道打鐵鋪的勞動強度有多大嗎？你以為十歲以上就是最低標準，但你知道他們要的其實是十歲年紀、十六歲體力的男孩嗎？要是你死在鋪子裡，他們不但不會賠錢，甚至還要怪你給他們添麻煩，這些你都清楚嗎？」

  風初陽面無表情地說著，就像是陳述一個單純的事實。

  只可惜這個事實對於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說還是有些太沉重了，繞是風烈日心性堅韌，此時也忍不住癟起了嘴唇，一副強忍淚意的模樣。

  見狀，風初陽心中一軟，正欲開口安慰，突然聽見屋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到了到了，就是這裡，哎，他們怎麼還沒搬走？」

  「小兔崽子們！快開門！再不開門我就砸了啊！」

  「……」

  風烈日已經聽出來了這兩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下意識伸手護在風初陽身前，緊張地道：「姐，大舅和大舅母又來了，怎麼辦？你、你這次別沖了，讓我來吧！」

  風初陽瞥了風烈日一眼，對他如此表現的原因心知肚明。

  七天前，兩人的大舅溫厚土和大舅母胡氏找上門來，說這間房子是他們溫家的，他們又不姓溫，自然沒資格再繼續在這裡住下去，於是責令他們在七日之內搬走。

  當時的風初陽還不是她，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氣憤難當，衝上去想要跟溫厚土和胡氏同歸於盡，孰料身子骨太弱，被溫厚土輕輕一推，腦袋磕在門板上，就此暈死了過去。

  再睜眼時，這具身體的主人就是她了，連帶著那些記憶，也一股腦地湧進了她的腦海中，倒是讓她免去了不少麻煩。

  只是，她終究不是原來的那個風初陽，遇見這事不會沖，而是……退。

  她伸手抓住風烈日的手腕，沉聲道：「跟著我！」

  風烈日愣了愣，看著風初陽帶著他從後院的小門鑽了出去，急忙道：「姐！院子裡不留人的話，不就是讓他們得逞了？再回來時這院子就成他們的了！我們、我們身上一個銅板兒都沒有，能去哪兒？」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仿佛預見到了他們姐弟倆流落街頭的下場。

  風初陽回頭看了一眼那間又小又破的青瓦房，抓著風烈日的手緊了緊，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相信我，是我們的東西，誰也搶不走！」

  風烈日呆呆地看著風初陽的側臉，任由她牽著自己，朝村子裡行去。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風初陽清醒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以前的那個風初陽總是陰沉著一張臉，仿佛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欠她錢似的，就連對他這個親弟弟，也不假辭色，所以雖然名為姐弟，但他們倆其實並不親近。

  他見過風初陽情緒最激烈的時候，大概就是搶房子那天了，當時的風初陽雙眼通紅，完全是抱了死志沖向溫厚土的，誰知道結果會那麼慘烈？

  想到這，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將身體往風初陽的方向靠了靠。

  不管風初陽變成什麼樣了，那也都是他的姐姐，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風初陽走到目的地後，雙眼微微眯起，在掃到門板縫隙後的身影時，想了想，突然拉著風烈日往地上一跪，嚎啕大哭起來。

  「弟弟啊！我們怎麼這麼可憐！爹死了，娘不見了，錢沒了，連唯一的房子也要被人搶走了！嗚嗚，這是天要亡我們啊！我們現在就去死吧！」

  風烈日初時還沒反應過來，等瞧見面前的門被拉開時，像是猛然驚醒一般，撲在風初陽身上，抽噎著道：「姐！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本事，保護不了你，保護不了我們的房子！要死，也該我先死！」

  話音一落，他便像是彈簧一般彈射了出去，看方向，目標正是面前的門板。

  餘光瞥見這一幕的風初陽心中一緊，以為風烈日沒明白她的意思，趕忙伸手去抓他的衣角。

  在她的手碰到風烈日衣角的同時，風烈日突然在空中轉了個向，直挺挺地撞進門口那人的懷裡。

  那人被這麼一撞，往後退了好幾步才卸掉這股衝擊力。

  等他停下後，用銳利的鷹眼掃視了風初陽姐弟倆一遍，見他們的神情不似作偽，從胸腔中發出洪亮的聲音。

  「誰要搶你們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