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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笑談當年的悲慟(4)

2024-06-01 18:51:50 作者: 司空十

  那天簡森走以後桐夏在床上躺了許久,簡森冷漠的表情和話語狠狠刺傷了她,痛到不能自已,是與過去相比未有過的絕望。愛比死更可怕,心灰意冷的桐夏面對當時壓力巨大的學業,感覺堅持不下去了。

  壓抑和痛苦令桐夏產生了出走的想法,把人生活得一塌糊塗的她沒有勇氣繼續呆在原來的軌跡,熟悉的事物會讓她想起簡森,更加痛不欲生,於是桐夏留下字條不告而別。她渴望全新的生活,沒有什麼挫折經驗的桐夏做出了逃避的選擇,當時在多倫多英語還不夠流利的她全憑一腔孤勇。

  陌生的街頭陌生的異國人,天色已暗沉下來,黑夜像是個巨大的怪物張著血盆大口,等待吞噬桐夏。她沒有拿手機,帶著錢包也不敢去住酒店,害怕被簡森找到。從她出走的那一刻起,就不打算再回去,她渴望解脫,也想成全簡森的自由。

  那一晚桐夏在街上走了一夜,累了就在路邊坐會,千瘡百孔的她已經不知道什麼叫害怕。

  第二天的太陽照常升起,桐夏買了兩個漢堡填飽飢餓的肚子,看著來往奔波的人一片茫然。退無可退,前路不知怎麼走。

  用不了多久她出走的事就會被學校知道,然後驚動警察,大家一起來找桐夏。她不能繼續留在多倫多的繁華地帶,也無法購買車票去其他地方,猶如困獸。桐夏倒了好幾趟公交車,去到偏僻的郊區,困得她在公交上就睡著了。

  小時候做過浪跡天涯的痴夢,想不到後來真的如願了。

  

  在一個公園裡,桐夏坐在長凳上幾個小時,非常地想祖國想家,可她不能打電話給父母,他們會崩潰的。後來桐夏就哭了,因為不知道可以去哪裡,未來要怎麼辦。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完蛋了,學業無成,說不定還會客死他鄉。

  她就一直坐在那裡,看著天色一點點暗下去,內心木然。

  公園裡的人越來越少,然後是幽靜的夜,周遭沒有高樓大廈顯得十分荒涼。夜晚風有點大,桐夏緊抱雙膝瑟瑟發抖,不止因為冷。

  她看到了一個拿著酒瓶搖搖晃晃的男人,在對面的花壇上坐下仰頭喝酒,不時會咳嗽幾聲。他似乎也看到了桐夏,並咧開嘴露出牙齒朝她笑,遠處皎潔的燈光令這一幕十分恐怖。

  「Hello!」他醉醺醺地向桐夏招手。

  桐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渾身發軟加上白天沒怎麼吃東西,想跑也不知道該跑去哪裡。她沒有回應,驚恐又認命般的靜待下文。所幸醉漢沒有朝她走來,而是一頭栽進花壇中睡著了,這一滑稽情景令人發笑。

  桐夏笑著笑著就哭了。

  流離了一天一夜的她已十分疲憊,沒多一會就睡著了,等她再醒來時又是新的一天,她相安無事的度過公園一夜。

  醉漢不見了,身上的錢包也不見了。

  這次桐夏真的有點慌了,她的錢和身份證銀行卡都沒了,連飯也沒有辦法吃。眼下只有一條路可走——回去。

  桐夏從小到大沒吃過苦,也不是個意志堅定的人,她開始動搖了。然後簡森說的那些話再次迴蕩在耳邊,便又堅定了她的選擇。

  如果再有比現在更糟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寧死都不想再面對簡森了,會被他認為自己又耍了卑鄙的伎倆去引起他的注意。

  桐夏站起身走了幾步,發現虛弱無力飢腸轆轆,便又找了個凳子坐下來。她不知道要在這裡坐多久,就連下一分下一秒都是未知的。

  這是一個烏雲籠罩的陰天,隨時都有可能下雨,公園裡的人不多。不知道過了多久,桐夏感覺雨滴砸在身上,空氣中帶著潮濕的泥土氣息。馬上就要被淋成落湯雞了,可是她並不想動,這樣的冷與狼狽,和被簡森厭惡比起來不值一提。

  一位老奶奶邁著踉蹌的步伐去躲雨,看到桐夏時她停了下來,然後走過來拉起她:「去那邊躲躲雨。」

  這類簡單的語言桐夏能夠聽懂。

  她們在一處屋檐下,老奶奶看到渾身濕了大片的桐夏表現出擔憂的神情:「這樣很容易感冒。」老奶奶慈眉善目,十分親切。

  桐夏搖搖頭,表示沒關係。

  「昨天好像就在公園裡見過你。」老奶奶不能確定。

  桐夏沒有說話。

  「你是留學生吧?」老奶奶繼續問。

  「嗯。」

  老奶奶上下打量桐夏:「需要幫助嗎?」

  桐夏不說話。

  然後老奶奶又念叨了幾句話,帶著一些地方口音,桐夏沒有聽懂。這是她來到多倫多第一次下雨,由於受涼連打了幾個噴嚏。

  一直下了很久雨才停。天際出現一道彩虹,桐夏看得入神。

  老奶奶拍了拍她,她才回過神來,原來老奶奶示意桐夏和自己走。她已經餓得快要暈過去了,顧不上考慮老奶奶會不會是壞人,老老實實跟著她。

  那個時候,桐夏把自己交由命運安排。

  老奶奶家住在離公園不遠的村莊裡,她的家裡很乾淨,請桐夏坐下後給她拿了一些麵包和牛奶,桐夏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這個年紀的老人有著超強的洞察力和理解力,似乎看出桐夏有難言之隱,老奶奶沒有過多問她什麼,也沒有讓她走。後來幾天桐夏就在老奶奶家暫且住下,老奶奶一個人住,老伴是一位攝影愛好者,長時間在各國遊走。

  桐夏幫助老奶奶幹活來報恩,老奶奶家有一個小農場,她每天幫忙餵牛打掃,活脫脫成了小農婦。後來桐夏請老奶奶幫忙問詢有沒有適合自己的工作,就是不需要身份證的活兒,這種工作通常只有小餐館。

  同村莊有位大嬸的堂哥在偏市區的地方經營一家快餐店,需要洗碗打雜工,桐夏去到餐館時,老闆顯然很驚訝這樣一個文靜的中國小姑娘怎麼會願意屈身洗碗工。她只有一個要求,希望越少人知道她越好。

  洗碗工是怎樣的一種體驗呢?忙的時候桐夏剛洗完一摞,馬上又送進來兩摞髒盤子,無限循環。她就像機械工不停地洗洗洗,嬌生慣養的桐夏第一天累得回去癱在床上,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就睡著了。

  生活已經苦到令她欲哭無淚,可桐夏寧願咬著牙忍受這種生活,也不願再回到過去。

  那是一段黑暗無光行屍走肉的日子。

  沒有夢想,沒有未來。

  有一天餐館的客人都散去,電視上在播放新聞,桐夏看到記者採訪的畫面時,內心的不甘蠢蠢欲動。是那個時候重新有了點信念,她決定繼續學習英語,備戰雅思申請國外的學校。讀書是改變桐夏命運唯一的方式,她想起沈倩的話:不努力就會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樣平庸。

  這世上真的有人在過你理想中的生活,那為什麼不能是你?

  難道當一輩子的洗碗工?

  餐館拐過兩條街有一家24h營業的書店,此後不管下班多晚多累,桐夏都會走去那裡看一個多小時的書,因為只看不買她一直擔心會被書店拉入黑名單。

  大部分時候看完書出來快午夜十二點了,桐夏拖著疲乏的身軀再走兩三公里路回家,多倫多的治安還算不錯,所以一個人夜路走多了也就習慣了。這種日子十分艱難,桐夏全憑著心中的信念支撐自己走下去。

  她想要成為一名優秀而富有正義感的記者,忠於事實真相。

  不是走到絕路,她也未曾想到自己可以這麼強大。簡森那句「成長總有一段路要自己走」,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桐夏生命的轉機出現在一個與以往無異的晚上,她照常十一點多看完書走在回家的夜路上。

  路過一家酒吧門口時,看到兩個黑人拿著花向經過的人兜售,儘管已經沒什麼路人。

  看到孑然一人的桐夏時,兩個黑人相視一笑擁上前:「小姐,買束花吧。」

  桐夏笑著擺擺手拒絕,沒有這個雅致。

  「還有香囊,也許你會喜歡的。」黑人不依不饒。

  桐夏並沒有聽懂「香囊」的英文發音,是看到其中一人掏出了包裝精美的香囊。她有點驚訝,想不到在國外也會看到這種東西,產生興趣的她順勢聞了聞香囊。

  十分幽香,可以香入骨髓那種。

  她正想著要不要買一個送給老奶奶當作禮物,突然感覺一陣暈眩,意識變得渾濁。看到兩個黑人露出詭異的笑容,桐夏知道不對勁,這香囊肯定有問題,她馬上就會暈過去……

  後果不堪設想。

  危急關頭,她看到酒吧門口一輛黃色跑車旁靠著一個中國男生,異國他鄉這種情形下遇到華人的感覺不亞於看見親人。男生染著紅色的頭髮,耳朵上戴著閃亮的耳鑽,手指縫中夾著雪茄悠閒地朝燈光吐煙圈,看起來桀驁不馴。

  並不能斷定男生是好人,桐夏還是迅速在腦海中選擇傾向相信的一邊。她用僅剩的力氣推開黑人,從一旁跑到男生面前,緊緊抓住他的雙肩,氣若遊絲地喊了聲「救命」,便暈過去了。

  意識徹底消失前桐夏看到了男生清秀的面容,他對突然有人撲到自己身上滿臉錯愕。

  ……

  這個人就是盧赫涵,桐夏後來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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