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哀大莫過於心死（1）

  從剛才起桐夏的眼淚就沒停過，她和沈倩坐在一起，老師和吳華坐在後面的位置。沈倩特意把靠窗的位置讓給桐夏，又和空姐要了杯水給她。

  「桐夏，剛才那個是你男朋友吧？長得真帥。」沈倩雖然學習好，但是身為女生怎麼會沒有點花痴和八卦，「你們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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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夏不說話，只是拿紙巾抹眼淚。她看到小窗口外一片黑黑的夜色，誰說晚上坐飛機能看到大又閃亮的星星的？

  沒有得到回答的沈倩就按照自然推理得出他們是分手了的結論，安慰桐夏：「沒關係，你也別太難過。」

  飛機在T市的上空行駛，預計二十分鐘後就飛到下一座城市的上空了，而給桐夏再多的時間，她也不會準備好與這座城市告別。直到這一刻真的動身離開，桐夏才完全意識到她與簡森的分別已經開始。

  T市留給她的回憶一半明媚一半憂傷，與林佑的初相識、若菲和舍友們的相處是組成快樂回憶的部分，而林佑的離開和簡森的出現則是每每想起連呼吸都會痛。桐夏是真的捨不得離開，她不知道從此再也沒有簡森的生活會是怎樣的。

  為簡森流過的眼淚比自己小時候挨打流的淚還多，所有痛感中最難受的應該是心痛吧。

  簡森，簡森，簡森……她在心中反反覆覆念著這個名字。

  桐夏一直哭到睡著。

  再醒來時她已經快到加拿大了，原本桐夏還想通過語音播報紀念一下自己第一次離開中國的時刻呢，這下全錯過了。她感覺到自己眼睛是腫的，吃完了早餐後，她去洗漱間被自己憔悴狼狽的模樣嚇了一跳，把毛巾浸濕水敷到眼部。

  窗外是蔚藍的天和潔白的雲，又是嶄新的一天，或者說是自己從零開始的第一天。心裡還是不好受，可是看到明媚的光就會讓人的心情自然開朗一些。小時候桐夏像所有小朋友一樣，以為全世界只有中國和外國，現在她終於來到「外國」了！

  飛機很快抵達加拿大多倫多機場，桐夏背好包跟緊老師，生怕自己丟了又語言不流利鬧笑話。這邊的學校派了中國留學生來接機，桐夏怕被人看出眼腫，和吳華借了墨鏡戴上。

  周圍高比例的外國人對桐夏來說充滿新鮮感，尤其看到白白的小孩子喜歡得厲害。五月的多倫多天氣還有些冷，好在他們一出機場大門就坐進了車中，一路上桐夏他們向留學生興奮地打聽各種事情。隨行老師和接機老師用英語在交流，桐夏偶爾聽的一知半解。

  多倫多是加拿大面積最大的城市，乾淨得就像櫥櫃中擦得很仔細的模型街景，建築也很富有現代化設計。桐夏用充滿探求欲的眼光看著外面的景色，想到要在這裡生活一年之久，感覺很興奮。

  這麼美的地方，一定要帶父母來看看。還有簡森，他也沒有出過國吧？

  桐夏會下意識想把美好的事物分享給親近的人，可是她又想起了簡森。

  在猶豫要不要給簡森報個平安，才想到還沒有給父母報平安，桐夏馬上給二老發了信息，附帶隨手的街景照。內心輾轉了很久，她決定不給簡森發信息了，因為他並不會真的感興趣。

  如果不被打擾是簡森希望的，那麼遠在萬里的桐夏只能為他做這一件事了。

  學校先為她們安排了宿舍，是兩人間公寓，桐夏和沈倩一家，吳華則和其它學校的交換生一起。這裡學校雖然也分男生樓和女生樓，但是相互之間可以走動，就像去鄰里串門一樣，這種開放式理念的基礎是學生們整體自律較好。

  公寓有獨立的衛生間，兩個人住挺寬敞的，桐夏和沈倩規整完房間就到晚上了。老師領著他們三個在餐廳吃的晚飯，此後，他們三個人的關係會因為在異國他鄉而變得密切。

  老師給他們發了加拿大的電話卡，回到宿舍桐夏打算把電話卡換到手機上時，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簡森給自己發了一條信息。

  連忙點開。

  是一個地址和人名，末尾附帶「有事可找他」五個簡潔的字。

  不愧是柯簡森的風格，這樣算是一個交接吧，他托另一個人來幫助自己，從此可以心安理得過想要的生活。桐夏的心似乎已經千瘡百孔，她不會去找那個人的，但她還是給簡森回了「謝謝」兩字。

  很努力很努力才忍回了想念他的話。

  交換生的生活節奏很快，第二天他們還來不及欣賞多倫多的風景，就一早被老師叫起來去參加新生歡迎會和了解學校歷史。接下來新老師給他們講了近兩個月的學習計劃和必須通過的考試需要熟悉的書籍，可謂任重而道遠。

  桐夏也知道不是來度假的，可面對突然巨大的學習壓力還有點沒做好準備，而吳華和沈倩顯然很淡定。這邊的學習主要依靠自覺，沈倩每天早上五點半就收拾好出宿舍樓，晚上十一點以後才從圖書館回來，聽說吳華也差不多。

  可怕的是比你優秀的人還比你努力，可想而知桐夏的壓力多大，但是並沒有轉化為強大的動力。她有種有勁使不上的無力感，大概是來自於內心的脆弱。在T大時簡森是她追逐的動力，現在來到這邊僅依靠個人的意志力，實在是為難桐夏了。

  學校考試掛科兩門以上並且補考不通過，則會被送回國內，到時候一定會被同學們笑話。桐夏身處當局才發現交換生不如聽起來那樣光鮮亮麗，尤其是這種含金量高的學校，背後是咬牙在圖書館奮戰的日日夜夜，是不為人知的汗水。

  出門在外和父母報喜不報憂，桐夏從來不告訴他們自己的煎熬，全部獨自消化。第一次被一種孤獨和無助感包圍，她的睡眠質量也跟著下降，越害怕通不過考試越是看不進去書。有時和吳華沈倩一起吃飯，聽到他們熱烈地討論題而自己聽不懂時，心底才叫絕望。

  她多麼想和簡森說說這一切，每次拿起手機想了想又無奈地放下。遙遠的距離已經讓桐夏感覺到與他的疏離，更不敢輕易打擾。

  她已經不覺得自己拿到交換生名額是幸運了，而是一種折磨，折磨得她快要瘋掉。

  承認自己的努力配不上野心，不斷地懷疑否定自己。

  桐夏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學習的效率更不稱意。

  她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周末吳華提出來一起去唐人街吃好吃的放鬆一下，沈倩對於自己連續多日的學習成果表示滿意，決定犒勞自己放個小假，桐夏自然也沒異議。

  他們來多倫多快兩個星期了，這還是第一次逛街，桐夏已經沒有了起初的期待興奮勁，心事重重。面對怡然說笑打鬧的沈倩吳華，桐夏恨不得鑽進老鼠洞，三人原本是代表著T大的光榮，可她實在辜負了大家的希望。

  「這家川菜館看起來不錯。」沈倩說道。

  「嗯。」吳華點頭，繼而問桐夏，「你覺得呢？」

  對桐夏來說吃什麼都不是滋味，她點點頭強顏歡笑：「我都行。」

  三人進去坐下，服務員和大部分用餐者都是華人，恍惚間有回到國內的錯覺。這家的川菜總體味道很正，辣得三人大呼過癮，吳華來了興致要了點啤酒，桐夏多少也跟著喝了點。異國他鄉讓三個原本只是臉熟的人聚在一起，成為親密的朋友，命運有時候很奇妙。

  「沈倩，我誰也不服就服你。」吳華似乎有點酒意上來，話變得比平時多，「女孩子學習差不多就好了，混個畢業證，最後還不是相夫教子平凡一生，這麼拼幹什麼！」

  沈倩的狀態明顯也激動了，帶著反嘲的口氣：「呵，憑什麼我們女生就該在家洗衣做飯？我不甘心！」她說著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下，「和你們這些關係戶不同，我不做第一名，今天就會和百分之99.9%的同學一樣還坐在T大的自習教室，庸俗得更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桐夏聽得自愧不如。

  吳華欽佩地舉起杯：「我心服口服！這杯敬你。」

  放下杯子後他把話頭轉向桐夏，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意：「不過我叔叔的關係再硬也硬不過桐夏的後台啊。」

  「瞎說什麼啊你。」桐夏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吳華微醺的表情卻極其認真：「我再怎麼說成績也在全系前十，為這我叔叔都費了不少力。你全系二三十的排名，不是有人暗中幫你操作，你真以為是天上掉餡餅啊？」

  桐夏突然就笑不出來了，隱隱意識到吳華不是在開玩笑。

  「什麼情況？」沈倩顯然也不知情，聽到爆炸新聞般，「感情就我一個實力派啊？」

  吳華的酒勁上來不吐不快：「我宿舍一哥們兒，成績和我差不多，他爸拿著二十萬去找校領導這事都沒鬧成。」

  桐夏徹底傻眼了。

  「聽我叔叔說是桐夏的哥哥去找T大的校長，這事就成了。」吳華說完作勢搖搖頭，「了不得啊。」

  哥哥？自己哪裡有哥哥啊，桐夏下意識覺得他肯定開始說胡話了，突然腦海中閃過一個人的影子——柯簡森。

  寒意從腳底向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