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尾聲
2024-06-01 18:43:08
作者: 張納言
甘小滿沒想到珠寶店人這樣多,白音笑:「上次喝酒,陸總抱怨有人拖累了他,每天都要跑回家吃飯,沒工夫泡妞,恨不得快點把那人嫁出去才好。」
甘小滿不吭聲。
白音:「喏,那個不錯。」
簡單的式樣,一粒鑽,華麗大方,營業員笑:「白先生特意訂製的當然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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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陸總保證一定會做到對你好,只要你給我機會。」
小滿想說話,他打住她:「別忙著再拒絕我,好嗎?」
這樣人來人往的地方,委實不大適合說這種話題。甘小滿看營業員將戒指慎重地包好交給白音,朝旁邊錯開兩步。
「怎麼躲著我?」白音走過來,笑:「若是你不怕誤了終身,我倒是沒什麼,這樣到老也好。」
他將盒子交到她面前:「就先替我收著,不管你戴不戴。」
陽光溫柔地灑下來,熙熙攘攘的人流帶來紅塵的熱度,甘小滿默默低下頭。
「小滿,」他摸不准她的情緒,「你生氣了嗎?」
她輕輕搖頭,過了會兒終於又抬起頭來:「白音,我是打定主意一個人一輩子的,不論誰,都改變不了。所以,很對不起。」
白音怔怔站著,眼看著甘小滿轉身走去,長發在纖瘦的腰間流蕩,流水般的人群中,她一個人獨行,讓他心酸得想要哭泣,他疾步追上她:「小滿,你等等。」
她沒有停步。
他再也忍不住:「你這是在折磨自己,你沒有任何錯誤,不要這樣好嗎?」
「你究竟要怎樣才肯接受我?我都願意!」
「就算你忘不了他,可是你們永遠都不能了,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呢……」
甘小滿不說話,只是腳步不停,來往的人不知怎麼便隔開了他們,他忽然覺得全身力盡,終於被她落在了後面,眼望著那細瘦的身影融入人群,再也不見。
甘小滿與王笑笑在成都會和,雖然平時常電話聯繫,實際兩人已經七年不曾見面。王笑笑出了閘口看見甘小滿一個熊抱就把她給摟住了:「你這個傢伙,怎麼這麼瘦!當了大小姐也沒長肉啊!」
甘小滿也驚訝:「你這個傢伙,怎麼連腰都找不到了?」
郭志剛在一旁直咳嗽:「你們倆這麼著,我都有點吃醋啦!」
按照計劃,三人在成都休息一晚後進藏。當晚閨蜜兩人睡在一張床上,互訴別來來各自情形,主要是王笑笑說,甘小滿聽。
王笑笑說了孩子這樣那樣的趣事兒,說了郭志剛和她的生活被寶寶弄得各種亂,又說了育兒的種種體驗,甘小滿笑著聽著,突然她話題一轉:「彭向東他們就那麼甘心給踢出乾一?沒再來找你麻煩?」
甘小滿笑:「當然來了。怎麼會不來?」
董纖雲接任總裁後不久,彭向東知曉其中原委,和蔣碧枝即刻搭飛機來滎州,怒斥甘小滿是小人是狐狸精是陰謀家。
甘小滿默默聽著,這對夫婦一向男的紳士女的貴婦,現在渾然不顧形象,暴露了原始醜態。
蔣碧枝就要從輪椅上跳起,差一點好了腿疾:「你這個婊子,你毀了我全家!」幾乎要撲上來撕碎甘小滿。
王笑笑聽得直咂舌:「還真是什麼都能罵。不過這種經濟犯會被追究吧?」
甘小滿頓了頓:「是的,蔣碧枝已經送了兩年牢飯。」
「惡人惡報,就該是這樣嘛!不過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劉衛珊自己不主持乾一呢?」
「董纖雲最了解她,紈絝公主,小的時候是說到看書寫字就哭鼻子,大了是說到工作就發脾氣,股東們都不同意把乾一交到這樣的一個人手裡,她自己也清楚,會搞垮乾一的。」
「像那個著名酒店的繼承人?」王笑笑明白了,「難怪蔣慶康不要她,彭銳明也不要她。不過,」室內關著燈,她小心翼翼體察甘小滿的情緒,「你對蔣慶康就沒一點想念嗎?」
良久沒有聲息,然後她聽見甘小滿靜靜的聲音:「笑笑,我困了。」
談話就此而止,過了會兒王笑笑睡著了,甘小滿聽著她輕細的呼吸,睜眼望著黑暗深處。
她再度覺出眼中流著看不見的淚。她也明白了陸廷全語重心長跟她講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性格上的缺陷做父親的看得十分清楚,他在提醒她,不想她的人生因為執拗而有缺憾,但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她知道自己以後不會再踏入西藏,那緣起的地方,此去之後便是緣滅。
與坐飛機相比,火車最大的好處是可以看風景和想心事。甘小滿不看風景,也不願意想心事,選擇了睡覺。王笑笑說真看不出來,你變成了一隻貓,只有貓才這麼貪睡,難道你準備一路睡到西藏去嗎?
「然。」甘小滿答。
但是高原反應很快讓她睡不安穩,氣悶頭暈,到終點的時候,連王笑笑也直嚷頭疼,郭志剛說你們太缺乏鍛鍊,瞧瞧我——幾個人的東西都在郭志剛身上,看他周身披掛各種包,王笑笑撲哧一聲樂了,甘小滿也不禁莞爾。
到達當日,他們是在酒店裡度過的,兩個女生整整躺了一天一夜才能起身活動。
有郭志剛在好處很多,不僅肩扛手提全包,由於學問大,還兼做了導遊。在布達拉宮廣場上,甘小滿仰頭看天,日光穿透湛藍的天空,無邊的空曠與遼遠令她久久凝注,直到郭志剛提議去有名的瑪吉阿米酒吧坐坐。
一樣的高原反應,一樣的奶茶味道,連瑪吉阿米酒吧的桌椅擺放得也完全是當初的樣子,好像她剛剛在昨日來過。三人在這兒消磨了一下午時間,晚飯也在此解決了。王笑笑翻看了幾大摞留言薄。人們站上世界屋脊,精神境界隨之拔高,滿紙都是人生感悟,或者壯懷激烈,或者情意悱惻,懷念和遺憾占據主要內容,吐槽也有,另外是讓人會心一笑的幽默。
寫給遠方的人、錯過的人的句子特別多,王笑笑說哎呀呀,看得我好生難過,真想也有段刻骨銘心的愛情讓我要死要活。真後悔那麼早結婚,錯過了整片森林。
郭志剛說你說中了我的心事,咱們真該干一杯。
甘小滿忍不住笑。
下樓來三人給侍者留電話,讓他幫忙找搭車去納木錯,侍者說這個季節可不好找,我幫你們留心一下。
本來以為沒戲了,郭志剛就要明天早起去租車,侍者卻在晚上九點鐘的時候打電話來:「你們還真運氣好,有個自駕車隊去納木錯,我幫你們說好了,明早五點。」
郭志剛大喜。
侍者說你們留個地址,他們要明早派車去接上你們。
郭志剛便留了酒店的地址。
甘小滿說怎麼好意思讓人來接,本來是搭車呢!
郭志剛說大冷的天,接就接吧,回頭請司機吃頓飯。
睡得晚,高原反應又沒有完全消失,甘小滿躺下便開始稀里糊塗做夢,夢裡的她在前往納木錯的路上,陽光金子樣照著遠處的雪山,山脊的雪不曾融化,閃著銀色的光。
車子顛簸著,發動機一直響,前方的公路總沒盡頭。她在夢裡提前到了納木錯,荒冷寂靜的湖邊,湛清的湖水仿佛一滴雪山的眼淚,翻湧的浪花在岸邊破碎,飛濺起千萬點珍珠白,一點溫熱在她的指上,她有點清醒,有點糊塗,那不是納木錯冷冽的湖水——
她迷迷糊糊睜開了眼,車子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周遭寧靜,郭志剛和王笑笑不在車上,旁邊的人正牽著自己的手!
甘小滿嚇了一跳,卻沒驚呼,因為他的手指上有她再熟悉不過的溫暖。
「聽我講個故事吧。」她看不清他的臉孔,只聽見他安靜熟悉的聲音,「幾年前有個男人自駕來到這兒,遭遇了暴風雪。跟他一起的,是個搭車的女孩兒,他們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去。」
甘小滿不能呼吸,連手也在瑟瑟發抖,他緊緊握著她:「男人打電話聯繫了救援隊,其實他不知道那麼黑的天,那麼偏僻的地方,自己是否真的會獲救。寒冷就要把他們給凍僵,最糟糕的是沒有食物,男人已經做了做壞的打算,就在這時,女孩兒在口袋裡掏呀掏,掏出了一塊巧克力硬糖,放在他手裡……」
淚霧模糊了甘小滿的眼睛,他將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她觸到了他的眼淚——
「女孩兒睡著了,他第一次湊近了看這個陌路相逢的旅伴,發現她原來那麼美。從那一刻起,他的心再也不能和她分離……」
他翻轉她的手,將一個小小的東西放在她手心,玻璃紙里小小一粒硬糖,時間太久,已經快要化光了,只那一點巧克力的苦甜味道仍在,他說:「瞧,我還留著它。」
眼淚一滴一滴地掉,她心裡難過得要命,又歡喜得要命,竟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滋味——
王笑笑輕輕推她:「小滿,起來了,時間差不多了。」
她幾乎用盡全身氣力才從夢裡脫身,窗子外面還是模糊的黑,王笑笑已經整好了背包:「怎麼睡得那麼沉?以前你總是早醒的。」
「做了個夢。」她坐起來,呆呆地,心好在在沸水裡煮,煎熬著難受。
「你臉色不好誒。」王笑笑湊過來,「高原反應還沒好嗎?」
「沒事,洗洗臉就好了。」她下床去盥洗,又回頭檢查背包,郭志剛已經在敲門了:「你們倆好了沒有?」
「就來就來!」王笑笑答應著,兩人穿了外套出來,寒氣撲面,王笑笑不禁就是一個冷戰。
「這麼冷!」
郭志剛瞥了眼她:「衝鋒衣呢?怎麼沒穿?」
「天氣預報不冷的。」王笑笑嘴硬。
「快回去換,別折騰感冒了。」郭志剛推著她回房。
「我去看看車來沒。」甘小滿說,邊搭電梯下來。
這個時間段酒店裡靜得要命,前台值班的服務員在看電影,沒帶耳機,男女主角正生離死別,見她下來也不理。
甘小滿便朝外走,出了門見階下果然一部越野車。晨光微明,她覷著眼看那車牌,正是侍者說的車子,逡巡了一圈卻不見司機。
也許是等不見人進店裡去了?她琢磨著返身走回酒店,卻忽然怔住了——
大堂頂上懸著寶塔狀的吊燈照得通明,右手進門邊一溜矮墩墩的沙發,只坐了一個人,他也看見了她,本來百無聊賴正捏著一支煙,緩緩放下了。
她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他也沉默著,有壯闊的河流從他們之間浩浩蕩蕩流過,那是她的歲月與疼痛,也是他的。
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幾秒鐘,他起身,慢慢走到她身前,就像她剛剛在夢裡所見,從口袋裡掏出小小的東西擎在掌心。
她看清了,一塊巧克力硬糖,已經快化光了。
服務員的電影演完了,片尾曲在空曠的大廳內迴蕩:
「若所有的流浪都是因為我,
我如何能,
不愛你風霜的面容。
若世間的悲苦你都已為我嘗盡,
我如何能,
不愛你憔悴的心。
假如我來世上一遭,
只為了與你相聚一次,
只為了億萬年光里的那一剎那,
一剎那裡所有的甜蜜與悲悽。
那麼,就讓一切該發生的,
都在瞬間出現,
讓我俯首感謝所有星球的相助,
讓我與你相遇,
與你別離。
………」
註:結尾歌詞引自席慕容《傳言》、《抉擇》。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