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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月落星河空皎皎 7

2024-06-01 18:42:11 作者: 張納言

  他下午跟陸高升的秘書通了個電話,陸高升明後天就返京,他挺盼著陸高升回來,老傢伙做事一向快刀斬亂麻型,這事兒他回來就能很快解決。

  他又想陸廷全剛才說的那些話,到底是為了穩住貝媽媽的緩兵之計還是他的肺腑之言?貝天欣腦子有後遺症是肯定了,跟個傻子過一輩子,想想就不大可能,這位少爺還真夠能煽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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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開始還在胡思亂想,後來站累了看裡面也沒有異動,就想去邊上椅子上坐坐,誰知道太乏了,一坐下就睡著了,還做了幾個模模糊糊的奇怪的夢,影綽綽的好像眼前有人不停走,在他夢裡做過客,估計是護士們走來走去。

  他就這么半夢半醒地迷糊著,直到有人扒拉他:「周叔,醒醒,醒醒了。」

  他正打一個呼嚕,半截上給叫醒,哼了一聲,睜開眼睛還有點不清醒,卻看見陸廷全已經站在面前。

  「回去吧。」陸廷全說。

  司機一直在邊上等著,就出去發動車子。這邊老周使勁揉揉眼,瞄了瞄陸廷全的臉,看著很平靜的樣子,估摸著他情緒尚可,這時候發問該沒危險,就道:「貝小姐醒啦?」

  「還沒。」陸廷全大步下台階,臉上指印徹底腫起來,紅燎燎的,大約是這位少爺一輩子最狼狽的形象。

  「她媽脾氣還真夠大!要不是她逼著貝小姐,也不會弄成現在,她倒全怪你!」老周觀察陸廷全,「要是萬一她真要打官司什麼的,咱們可得好好跟她講講理。」

  陸廷全沒說話,車行到中途才忽然說:「周叔,孩子還得繼續找,花錢雇漁民打撈,怎麼也得見著才行。」

  「明白。」

  此後陸廷全什麼也沒說。

  當天夜裡貝天欣徹底甦醒,第二天清早轉到普通病房。陸廷全讓老周雇了兩個護工照顧貝天欣,又在醫院旁邊的賓館包了間客房,專門讓貝媽媽休息。一日三餐由家裡的廚子做好送過去,湯湯水水營養搭配花樣絕不重複,貝天欣本來瘦弱到極點,如此二十天下來出院時候老周再見她,腮上有了些肉,臉色也略好了些。

  陸高升在陸廷全回來後的第三天也回到滎州,父子倆大打了一架。因陸廷全自幼喪母,陸高升生怕再娶陸廷全會遭後母虐待,所以堅持一輩子在外拈花惹草絕不帶回家裡給兒子添亂的原則,一直在戶口簿上保持單身。

  他平生第一次動手打兒子,陸廷全堅持要和貝天欣結婚,而此時貝天欣已經被判定精神障礙。

  「給她一筆錢,夠她過一輩子,還不夠嗎?為什麼非得要和傻子結婚?」陸高升氣得不知說什麼,此時的陸廷全在他眼裡比傻子還要傻。

  「她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我一定要娶她,不管是贖罪還是補償,我都得這麼做!」

  陸高升渾身發抖:「你個小王八羔子,你敢!」

  守在書房門口的老周章坤棟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心想這位是瘋了,罵人都口不擇言了。

  陸廷全不吭聲,繼續找戶口簿。

  「戶口本我給燒了,你別想登記。」陸高升咬牙切齒,「你給我老老實實,不許再去醫院,不許再見貝天欣和她媽,她媽就是個潑婦,她逼你的對不對?」

  「不是,是我願意的。」陸廷全的聲音大得蓋過老子,「我愛貝天欣,不管她是像以前那樣還是以後一直都不能正常,我都愛她,我就是要和她結婚,誰也阻止不了……」

  陸高升動手了,屋子裡一陣亂響,隨著陸廷全慘叫一聲,一切寂靜。然後門響,陸廷全走了出來,他的手緊緊捂著額角的傷口,卻仍有鮮血從指縫間汩汩湧出,沿著面頰直淌下來。

  章坤棟嚇壞了,趕忙掏出手帕給陸廷全擦血,看情形傷口不小,不去醫院是不成了。

  「我這就叫司機。」章坤棟一溜小跑下樓。

  房門大開,陸高升站在書房中央,桌上的檯燈鎮紙筆筒紙張散落滿地,他張大口喘氣,指著陸廷全:「你有種一輩子別回來!」

  陸廷全頭也不回:「不回來就不回來!」

  老周沒見過陸高升生這麼大的氣,臉都紫了,他也知道陸廷全一向倔強,這一去恐怕真要不回頭。他疾跑追著陸廷全下樓:「廷全,廷全,你冷靜點,你爸這也都是為了你好,你沒看見他氣的那個樣子,廷全你可千萬不能真和你爸制氣,你爸說的也沒錯,他真是為你打算……」

  陸廷全停步,此時血已經把他半個面頰覆蓋,看著異常可怕,他冷笑:「為我好,為我打算?要不是他利用我騙洪玫瑰,貝天欣怎麼會這樣?」說到最後一句他聲音苦酸,再不理他,扭頭下樓。

  老周站在當地,看著陸廷全瘦高的身影轉過樓梯口不見,心想這父子倆看來是真崩了!

  他轉身回書房,陸高升頹然坐在椅子上,像只斗得筋疲力盡的河馬。老周輕手輕腳收拾地上的東西,一樣樣放回桌上,忽然見那壽山石鎮紙一角猶自帶血,知道他用這東西砸的陸廷全,暗抽一口涼氣。得多大的氣才能下這樣的狠手。虧得砸中了額角,最多縫兩針留個疤,這要是砸在太陽穴上或者眼睛上,可真就嚇人了!

  「是不是我平時太慣著他了,才不聽我的。」陸高升有氣無力,「要是他媽還活著,我也不用操這麼大的心。」

  老周嗐了一聲:「您先別急,廷全還是個孩子,等他想明白了就好了。」

  陸高升說:「老周你不了解他,他認準的事兒一定得干,就像他當年考大學,非要和貝天欣考到一個學校,他那時候成績次得要命,複習了兩年硬是考進去了,你說這小子是不是一根筋?讓他改主意,太難了。」

  老周搖搖頭嘆了口氣,不知道說啥好。等都收拾停當了,見陸高升默默若有所思,不敢打擾,就要出來,忽聽他道:「你去問問章坤棟那小子傷得怎麼樣,治傷的錢給他,別的錢一概斷掉,看他怎麼蹦躂。」

  老周覺得這招有點損,不過臉上不帶出來,答應著出去了。

  此時的陸廷全正在醫院裡縫針。醫生說這口子不小,當心別感染了,得每天來打消炎針。

  又說小伙子打架鬥毆可不好,你這再偏兩公分就傷到眼睛了,可不是玩的。

  陸廷全一聲不吭,醫生以為他在忍著縫針的痛,其實他不知道,陸廷全整個兒麻木了,因他心裡的痛猶如海潮,已經蓋過了一切。

  說了太多話陸廷全氣力不濟,開始上喘。

  「爸,你先歇會兒,要不要吸一點氧?」陸羽澤說著便去叫護士,護士就在外面客室,立刻來了,一個換藥水,一個給陸廷全吸氧。

  他們忙活的時候甘小滿走到一旁。這間屋子本來華麗無儔,卻擺滿了醫療設備:氧氣瓶、醫用小推車、點滴架、急救箱、擔架、輪椅,更有各種藥瓶堆滿了床頭櫃。

  她將自己隱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看著一群人圍在陸廷全床前,方才外面處理文件的男人也進來了,因插不上手,便立在離床不遠的地方。甘小滿注意到他有幾次暗暗打量自己,等聽陸羽澤叫他章叔,才猜到或者就是章坤棟了。

  這麼一留意,又覺得此人面熟,原來那日董纖雲到陸羽澤包間裡打招呼,這章坤棟便是其中在座的一位。

  兩人目光相遇,章坤棟恭恭敬敬又悄無聲息朝她點點頭,並非純粹的招呼,倒更似一種此地不宜出聲,只能向您表達一下無聲敬意的行為。

  甘小滿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因為陸廷全的緣故連帶對他也視而不見,凡跟姓陸的相關也都是跟她甘小滿不相關,就算把頭點掉也沒她什麼事兒。

  章坤棟但見她扭頭望向窗外,神情淡淡的,透著最冷漠的拒人千里,在心裡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可能面對事業上最大的挑戰了。

  陸廷全呼吸漸漸平穩,屋子裡誰都不吭氣,雖然五六個人卻不聞一絲聲響。

  不知什麼時候雪停了,陽光清澈乾淨,穿透落地的大玻璃窗,室內光線充足,暖氣也開得好,甘小滿進來並沒脫去外套,只覺渾身汗熱。

  其實餘下的事情不用陸廷全講,她也猜出來了。只是陸羽澤居然是個天才倒出人意料。

  陸廷全雖然吸著氧,目光卻一直不曾離開甘小滿,甘小滿但覺難忍,實在一分鐘也難再待下去。

  也並不言語,默默拉了門出來,在開門的一刻陸廷全叫一聲:「你要去哪兒?」

  甘小滿頓了頓,並沒回頭,安安靜靜地:「我已經都知道了,要回去了。」

  「恨我嗎?還是在恨你媽媽?」陸廷全的聲音虛弱顫抖。

  「都沒有。」

  「你這個態度就是生我們的氣……」

  「我沒生氣,您想太多了。對了,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甘小滿說的真是實話,她一點也沒有生氣,也並不難過,只是聽了一個並不美妙的故事。不美妙的故事很多,這個不算最慘的,所以她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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