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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至第七十三章 寂寞繁花晚歌長4

2024-06-01 18:41:43 作者: 張納言

  殘陽白雪,北風折草,人的一生何其太短,與我們腳下的星球和這個星球之外的百千萬億星辰相比,只如微塵。但就這短短的一生中,交織的悲苦歡喜如同長歌,被時間默默吟唱,從生到死,飄蓬轉絮,抓住的抓不住的,最後都將放手。

  以平凡人來想,亦可用弘一最後的「悲欣交集」來形容,只不過大師當時的心境究竟悲大過欣還是欣大過悲,無從知曉。

  車子駛入雙豐,天徹底黑了,因是春節期間,沿路早點起大紅燈籠,照得喜氣洋洋。自從發現此地有溫泉資源,已經建起數個度假村,檔次各有不同。大巴徑直開進預先訂好的度假村大門,生意看來不錯,停車場內車子幾乎滿了。甘小滿被安排與小林小鄭一個房間,甘小滿實在累了,放好東西就把自己扔上了床。小林直嚷餓,甘小滿從背包里掏出巧克力扔給她們倆,小鄭邊嚼邊收拾泡溫泉的衣服:「聽說趙曉麗帶了三點式。」

  「真的假的?」小林瞠目,「她真要色誘阿啟?」

  小鄭捂嘴笑:「趙曉麗決心要用她的無敵80D把阿啟拿下,阿啟的鼻血會把溫泉染紅吧,今晚有好戲看了。」

  小林笑:「咱們站遠點,別濺一身血。」

  兩人邊說邊笑,甘小滿卻被手機叫得睜開眼,蔣慶康剛剛終於回了簡訊:「你到雙豐沒有?」

  「到了。」甘小滿一顆心搖擺在空中,終於落回原位,安心之後轉而暗笑自己神經。

  他卻沒了動靜。甘小滿摸不准他怎麼了,沒頭沒腦的。她原本累了,頭挨上枕頭就想睡覺,迷迷糊糊地小林出去一趟,回來搖她:「小滿,外面有人找你。」

  

  「騙人。」甘小滿翻個身繼續眯著。

  「沒騙你。」小林又搖,「大門口站著呢,帥哥哦。」

  聽到帥哥倆字甘小滿激靈靈起來了,小林和小鄭一齊笑:「一聽帥哥覺都沒了。」

  甘小滿瞅著小林:「撒謊小狗?」

  「真有帥哥,不過年紀大點。」小林沖她擠眼,「人老金多,甘小滿你不會點著哪個老房子了吧?」

  甘小滿穿了外套一溜小跑到大門口,兩隻大紅燈籠給風吹得左右搖晃,燈影也跟著晃來晃去,光影暗處果然停著一部黑色的雅致,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蔣慶康的司機老馬正從車窗往外瞧,見她就笑了,說:「甘小姐上車吧,蔣總讓我來接你。」

  蔣慶康在檳城公事來往一般不用這車,私下裡載著甘小滿倒自己常開。甘小滿便知道他因為此地有亞特的人,不想人知道。便問:「他在哪兒?」

  「不遠。」老馬早下車給她開門,「幾分鐘。」

  甘小滿驚訝:「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下午剛接到蔣總,直接過來這兒了。」老馬把車子開得很沖,嗖地駛離度假村,好像做賊。果然只有三五分鐘,車子轉了兩個彎,停在一間小墅後門。

  「蔣總開會呢。」老馬熟門熟路引她進來,朝右一轉,這當口甘小滿已經望見走廊前方通向西邊一溜房間,會議室該就在那裡。老馬將她引到東首一間房前,說:「蔣總讓你在這兒等他,開完會他就過來。」

  甘小滿推門進來,外間是起居室,標準的酒店裝修,沙發上扔著蔣慶康的外套。正是夜間供暖時間,一陣陣暖氣熏得她汗熱,她先將他的外套掛好,又把羽絨服脫了掛在旁邊,在沙發上坐了看電視。茶几上幾樣水果,剛洗過,葡萄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她拈起一粒,甜而微酸,是她喜歡的味道。

  春節期間電視裡各種晚會,熱熱鬧鬧,中國人講究喜慶,甘小滿此時也由內而外開心,凡見蔣慶康的時候,她便覺得歡喜,王笑笑說一看她就知道戀愛中,容光煥發就是標誌,堪比註冊商標。

  看了會兒電視她餓了,中午沒正經吃飯,滑雪又消耗了不少體力,能不餓嗎?起身去翻小冰箱,啤酒,純水,正一樣一樣看,有人輕輕敲門,她以為慶康,幾步到門口,門開處來人笑意盈盈,甘小滿一怔,也笑:「是你?」

  「老大讓我來看看你,會還沒完,怕你餓了,已經叫餐廳做了晚飯,待會兒送來。」

  甘小滿便請他進來,錢小濤一直笑,甘小滿如今知道他不是句號表哥,有點不好意思,錢小濤說:「我不進去了,會還得幾個小時,老大讓你累了就睡,別等他了。」

  甘小滿猜蔣慶康定遭遇了棘手的事,昨天才走今天又飛回來,八成與藍城有關。只不懂他為什麼把會議地點定在此處,檳城不是更方便?

  她胡亂想著又看了會兒電視,果然有服務員送來晚餐,酒店的菜一律油膩,甘小滿就著一盤青菜吃了碗米飯,突然聽見院子裡汽車喇叭響,撩開窗簾一角,大門口駛進輛白色越野,天黑她看不清車標,從個兒頭來看便宜不了。蔣慶康曾笑她看車只看個頭兒,她振振有詞:「公交車本來就不便宜麼!」

  他給她定義,就是個小孩兒。

  因屋子裡開著燈,她做賊樣只留條縫隙往外瞄,車門開處跳下個女孩兒,彼時北風獵獵,她一身紅衣,身形玲瓏,竟是烏蘭。白音從另一邊慢吞吞下來,站在烏蘭身旁,像個保鏢。門口早站了一群人,迎了他二人往西邊一座小樓去了。

  她才約略明白白音和烏蘭往這邊來也是泡溫泉,弄了一大幫同伴,他們還真是喜歡熱鬧。

  她將電視一台一台播過去,慢慢有了倦意,便去裡間拿毯子,準備在沙發上睡會兒。推開臥室門不禁一愣,臥室面積比起居室大得多,紅木衣櫃貼壁而立,正中大床雪白的床單一點褶皺全無。隔斷的紗簾並沒拉上,露出蜿蜒的木質走廊。她踩著拖鞋悄無聲息走上去,不過十幾步前方豁然開朗,頭上穹頂採用陽光房結構,夜空中無數璀璨繁星映入眼帘,而走廊盡頭木階下,一池溫泉柔波蕩漾,潔白的沙石每一顆都幾近透明,渾似冰種翡翠,剔透得令人心碎。

  甘小滿不由自主在池邊坐下,除了襪子將腳浸在泉中,無以倫比的舒適讓她全身都放鬆了。她輕輕晃著腳丫,泉水如碎玉激盪,頭頂便是星空,腳下柔軟的水波則似人世間最軟糯的安慰,她從心底里輕輕嘆氣,胸臆間平靜溫暖宛如春夜。

  想到蔣慶康幾小時才能開完會,她解衣下水,覺得自己就是一條魚,與她呼應的是深藍夜幕里數不清的星星,她多年沒有看過如此多如此亮的星子,恍惚如孩童時候每逢夏夜仰望星空,四野都是植物的香氣,沒有風,可以聽見鎮子邊上潺潺的河水聲——

  她深深呼吸,合上雙眼,將自己完全交給了一池清泉——

  耳邊忽然有人輕輕發笑,她恍如雷轟,急張眼,蔣慶康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正瞅著她,甘小滿本能朝下一沉,只露頭在外面,慶康眨眼:「怕我看?」

  「你先出去。」她情急。

  「偏不。」他走到池邊居然要坐下。

  甘小滿真急了,揚手撩水,蔣慶康沒防備,哎呦一聲,她已經又揚了一捧,他從頭到腳都濕了,站在當地頭髮滴答滴答往下滴水,輪到甘小滿撲哧笑出了聲。

  「壞蛋,我馬上還要開會的。」他抹了把臉上的水,出去拿毛巾。

  池邊衣架下小小一扇暖氣,體貼烘著架上的浴袍,甘小滿趕快爬上岸,三下兩下裹了件袍子,他已經邊擦臉回來了,見她穿好了衣服,忍不住笑:「怎麼那麼怕我?」

  甘小滿不好意思,扭頭不看他。

  蔣慶康本來趁空來瞅瞅她,沒想到撞見她泡溫泉,心裡突突亂跳,強定了心神到她身邊:「怎麼不說話?」

  甘小滿窘迫,知道若不轉移話題,他定會糾纏起來沒完,於是問:「會開完了?」

  「沒有。」他將毛巾蒙在她頭上給她擦頭髮,兩人離得近,他呼吸的熱氣就在她頭頂,她略微害怕又驚異,用他慣常的話,就是好。

  擦好了頭髮,他說:「他們吃飯去了,我也得去了。」人卻沒動。

  甘小滿抬頭,他正好捉住她,吻她:「忙完了這陣去旅行,就咱們倆,好不好?」

  「去納木錯。」甘小滿笑,打趣他。

  「嗯,換輛好車,挑個好天氣,一定能到湖邊。」他看見壁上吊著小小的酒櫃,伸手取了紅酒,他沒喝過這種牌子的酒,不過現在的氣氛讓他覺得這樣的酒也不錯,取了杯子給她也斟一點,兩人碰了杯,他只喝了一口,說:「我去了。」

  「嗯。」她擎著杯子看著他走。

  他又想起什麼:「怕是得通宵,你困了就睡,我回來在沙發上。」

  她點頭。

  待他出門,她重新在池邊坐下,就著一天星光啜飲杯中酒。這些年她竟從沒有如此時此地般安閒愜意,以至於一杯喝完,她開開心心地給自己又來了一杯。

  古人舉杯邀明月,把酒問青天,她甘小滿自問沒有那樣曠達境界,但覺得這樣的時候,獨飲一杯的確是對人生的犒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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