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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空山白髮憶相知7

2024-06-01 18:41:33 作者: 張納言

  時間差不多了,周長文和李總也到了,卻沒有開始的意思,似乎在等什麼人。

  員工紛紛猜測,這個說是不是等市裡的領導,那個說市里領導不會來參加偉天內部的年會,說不定是請了商會的人,這個說法立刻又被大家否定,最後有人說:「該不會是總部要來人吧?」

  甘小滿聽在耳中心裡一顫,蔣慶康在檳城,她怎麼蠢得連這個都沒想到?當初發生過什麼?他送了她一箱子衣服,她義正言辭拒絕,如今怕是要給抓現形了!

  趁他沒到,撤退還來得及,趙曉麗什麼的都顧不得了,要是給蔣慶康看見,怕有一番大笑話等著自己。想到就做,甘小滿竄到主管身旁,方叫了聲:「高姐……」周長文和李總已經率先站起,下面的人也全跟著起身朝門口望去,只聽主持人說:「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集團總裁蔣慶康先生參加年會。」

  甘小滿倉皇回頭,在眾人嘩嘩的掌聲里,蔣慶康一身正裝從門外走進,邊走邊帶笑向大家說:「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

  主管低聲:「小甘有什麼事?」

  

  「沒事了,沒事了。」甘小滿老鼠樣溜回座位。主管位置靠前,她杵在那兒實在太容易被發現了。

  很多女同事眼睛都直了,還好王笑笑不在,不然那花痴還不知怎麼在她耳邊聒噪,把極品兩字再說上千遍萬遍。

  蔣慶康邊往裡走邊朝眾員工微笑,甘小滿本來在眾人後面,更往一個同事身後縮了縮,還是給他發現了,目光從她面上匆匆掠過,並沒露出什麼特別,倒是嘴角邊的笑意更深了些。

  見他這樣笑,甘小滿特心虛,儘管吃燒烤的時候她沒開罪他,之前她可是狠狠踩了他一腳。想起蔣慶康從認識她以來,她一直如刺蝟般根根毛刺豎立,他也不知道給扎了多少次,現在總算有個把柄落在手中,還不知怎麼奚落取笑她。即便他什麼也不說,單從鼻子裡哼哼兩聲,她也是偌大臉皮沒處安放。

  甘小滿窘迫難安,本來一身衣裙驚艷得好多同事大呼小叫,連趙曉麗都訕訕地只剩嫉妒,她心頭大快,這下子成也蕭何敗蕭何,她甘小滿半輩子虛榮了唯一一次,立馬現世報。

  領導輪番致辭後,各部門表演節目。蔣慶康坐在前排顯要位置,甘小滿只看見他半個後腦殼,這傢伙似乎看表演看得專注。邊上李總偶爾與他耳語幾句,他只把腦袋微微側著,西裝後領微露一痕雪白的襯衫,他本來身材高大,兼坐姿筆直,即便背影也是一排人中最惹眼的。

  邊上偉天財務部兩個女同事低聲議論,一個說:「還要不要人活了,年輕貌美多金,也不知什麼樣的女人能嫁他。」

  另一個消息靈通:「你發發花痴就好了,聽說他……」她生恐給人聽到,湊到女伴耳邊,接下來的話幾不可聞,那女伴驚訝道:「還有這樣的事兒?」

  旁邊是他們部門的副總,咳嗽一聲,兩人及時噤聲。甘小滿低頭,耳聽台上熱熱鬧鬧的歌舞聲,心裡不由得想笑,蔣慶康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會給員工花痴到這種程度。

  由於甘小滿去永寧培訓,彩排節目沒有她。此時此刻一目了然直接可見的結果是,當輪到他們部門表演時,一大片空座中間,只有她鶴立雞群,尤其醒目。

  而那一直巋然不動的後腦殼居然看似漫不經心地轉過來,掃視了一眼,甘小滿登時又清清楚楚找回那天早上起床,光腳站他面前的感覺,恨不得地上立刻出個洞鑽進去。

  所幸那腦殼又轉了回去,仍端端正正的背影對著她,讓她終於能夠好好喘口氣。如果在這裡坐足一晚,恐怕甘小滿滿臉都會寫出「糗」字,她當初那麼堅決地不要他買的衣服,如今從頭到腳,哼哼,全都穿著。

  自打自臉,沒什麼比這更丟人的了。想逃走還真不易。節目演完宴會開始,大廳不小,座位有序,任誰突然起身都會給眾目睽睽,甘小滿可不想讓大家眼光同時聚焦在自己身上。她的座位在最裡面,與門口有段距離,溜之大吉想也別想。

  她食不知味,誰知竟然平安無事到散會,倒叫她有驚無險。甘小滿心裡歡喜,與同伴告辭,獨自去等末班車。

  站台上寥寥幾人神情冷漠,她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部鬼片,最後一班車只載鬼,不載人。想到這裡,她左右看看,旁邊的人的確活生生是人,她只覺得好笑,自己膽子太小。

  好容易車子來了,這班車最大的好處是人少,空蕩蕩的車廂里無數空著的座椅。甘小滿坐下來,車窗外漆黑的夜,車子像航行在大海里的船,城市的燈火宛如墜落海面的繁星。

  她的心突然安靜了,整晚的窘迫不安消失,她想起那天蔣慶康一路追著她趕公交,每次上車他都試圖給她尋個座位,她卻不睬他,她如果坐著他就一定靠邊上把她跟旁邊的人隔開,她要是站著,他就緊挨著她,目光全程監控四周,好像她身揣重寶,生怕給人偷了……

  甘小滿想著想著不禁撲哧笑出了聲,然後她的心忽然咚地一跳,微驚夾雜空落,笑容一點點凝固。

  獨自傻傻笑出來,上次在什麼時候因為太久她已經記不得,她幾乎忘了自己還會一個人發笑。

  與之同時更大的驚動抓住了她的心——

  她猛然確定了那隻手,夢裡那只有力的手牢牢地抓住她,阻止了她的萬劫不復,那不是甘薇的手,而是蔣慶康的手!

  他從陸羽澤手中一把奪過她,力氣好大,握得她的手好痛,卻不肯鬆開……

  她整個呆住了!

  她想起蔣慶康小熊維尼的神態,他說我知道你想什麼,我跟他不一樣……

  驚懼之後,暗夜裡有什麼溫暖的東西漫上來,柔軟如水,公交車本來轟隆隆噪音甚大,於她感知里卻四面都是寂靜,靜中又帶著紛亂,看不見的瑣碎的東西在跳躍,是哀傷,是歡悅,是繾綣,是誠惶誠恐,是無可奈何,是她的力量達不到控制不住的,她自己的情感。

  甘小滿被直直釘在座椅上,被自己心內陡然覺醒的東西給嚇住了。她不知道怎麼下的車,思想不是她的,在別處胡躥亂跳,像一鍋燒開的水裡扔進去的蛤蟆。兩條腿也不是她的,木木的,只是循著習慣往前走。

  進了小區大門,遠遠自家門前一部似曾相識的黑色車子,胸膛里心臟陡然跳得亂了節奏,咚咚咚咚,撞得她驚慌失措。

  她猶猶豫豫走近,車子熄了火,從外面望不見裡面,好似沒人,剛剛鬆口氣拿鑰匙開門,便聽人叫:「小滿。」車門打開,蔣慶康笑眯眯,「等你好久。」

  她心亂如麻,他怎麼會找到這裡?

  她本來穿了他的衣服心虛,現在更心虛得連頭都抬不起,更沒一絲力氣說話,只能站著不動。

  蔣慶康特別奇怪,她往常見他都如同演員上場,立馬戴一副冷冰冰的面具,潛台詞是你去我三千里正好,我是冰山別碰我。他冒著被凍死的危險勇敢向前,如果不是心理素質過硬,怕早偃旗息鼓撤了。

  今天甘小滿與以往不同,她好像有點怕他,又有點呆呆地不知所措,兩者攙和在一起變得十分耐人尋味。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他不敢輕舉妄動,生怕打草驚蛇讓她跑了,還得再找機會才能再見。

  但他抑制不住歡喜,她穿了他買的衣服,他開心之極,遂願的喜悅無法抑制。

  他慢慢走到她身前,門燈亮著,她於絲絨長裙外罩鈷藍長衣,他還是第一次見她穿如此明亮的顏色,高俏清消,她素來淡雅,現今的明艷卻讓他驚倒,素極始艷,原來是對的。

  他方才進會場便注意到她,於眾人中最搶眼,儘管她一直在躲,他也儘量控制自己不過多注意她,以免議論,但無疑她是今晚最靚麗的女孩子,也是他平生僅見最美的女子。

  「黑色很襯你,藍色也好。」他不知說什麼,眼中所見全是美。她頸上空著,玉蘭花樣的膚色。他喝了酒,但沒多,可不自覺有點迷糊,連語音都是含含糊糊地:「該給你買條項鍊。」

  他不由自主抬手,好像指間真的有條項鍊,就要給她戴上。

  她後退一步,正靠在門上。這個動作讓他回神,手還擎在空中,只得半途回來撓撓自己的頭,甘小滿瞪著他,一聲不吭。

  「嗯,衣服很合身,以後你就要穿得漂漂亮亮的。」他清清嗓子,奇怪她為什麼一言不發。

  儘管無處可退,可甘小滿還是下意識往後,他眉頭皺起,些微的不悅令他嘴角呈現出冷硬的紋路:「你不打算問我怎麼來的?什麼時候走?」

  甘小滿莫名緊張:「那個……」

  「嗯?」

  「你,什麼時候走?」

  蔣慶康忍不住漾出笑意,他的眼睛在夜色里給門燈映得閃閃發亮:「希望我快走?我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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