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江南何處不逢君8

  丁俊芳含笑：「看電話不好嗎，又不累，都下樓層誰看電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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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小滿賠笑：「我很願意給您看電話，可是實習的時間有限，我更想跟您學習管理的經驗。」

  「如果你不想看電話，可以不來了。」她邊說邊朝電梯走，甘小滿快步跟上：「丁經理，我們初次見面，我想不出有什麼地方讓您誤會了，如果我哪裡無心得罪了您，請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計較……」

  彼時還有幾個人也往電梯處來，掛著胸卡，是商場員工。丁俊芳以極厭惡的眼神回頭剜了甘小滿一眼，甘小滿給弄得一寒，她已進了電梯，門在兩人中間關閉，甘小滿看到她厚厚粉底下青黑的臉孔一團煞氣，瞬間愣住，自己到底怎麼得罪了這位丁俊芳，竟至如此！

  甘小滿搭另一部電梯下來，剛出電梯門，正好收到王笑笑的簡訊：實習快樂！

  快樂？甘小滿回：一點也不快樂。

  「為什麼？」

  「樓層經理抽瘋，不知為什麼看我不順眼，讓我看電話。」

  「哈哈哈哈，變態，更年期老婦女吧？」

  王笑笑說得還真對，甘小滿想想丁俊芳的樣子，的確好像更年期發神經的樣子，不覺也樂了：你猜對了。

  邊發簡訊邊出門，她只顧低頭看手機，走了十幾米才發現始終有輛車跟著自己，見她停步，車窗搖下，露出錢小濤的笑臉：「上車。」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猜。」

  蔣慶康？甘小滿旋即否定，他那晚掉頭而去，好像永不復返的樣子，估計沒閒心管自己的事兒。

  「猜不出來。」甘小滿說。因正有話想跟他說，便上了車。錢小濤就問你回旅館還是吃午飯？

  經過永寧一日游，甘小滿與他已經熟稔，兩人年齡相近，且錢小濤又毫無架子，甘小滿便說：「你也沒吃吧，我請你吃午飯。」

  「你請我？」錢小濤笑嘻嘻，「那我得好好想想吃什麼。」

  甘小滿心中殊無笑意，卻跟著咧嘴笑笑。因早有疑問，想了會兒便問：「表哥家在永寧？」

  「我在這兒工作，老家廣西。」

  甘小滿一直以為他自由身，誰知這樣的人也有工作，轉念又想有工作也不奇怪，誰能不工作呢？

  錢小濤笑：「我像不勞而獲的人？」

  甘小滿笑：「只有韓劇里的公子爺才會不勞而獲。不過之前看你的博客覺得不像有工作纏身的樣子。」

  錢小濤喟嘆：「不工作怎麼活呢！」

  真真是無病身呻吟，句號表哥要是不工作沒法活，甘小滿這樣的就該直接掛了。停了停她說：「本來該早把房子還給你，一直耽誤著，這次學習結束回檳城我會找房子搬出去……」

  話沒說完被錢小濤打斷：「別搬，你安心住著，反正我也用不著，閒著也是閒著。」

  甘小滿扭頭，他目視前方，濃眉下雙目炯炯，形象和大力水手倒有一拼，但怎麼也不像深夜裡在網線那端和自己長談的人。

  「那怎麼好意思。這次多虧你借錢給我媽治病，又借房子給我們住，現在我媽身體好多了，我也存了一點錢，可以慢慢還給你……」

  錢小濤扭頭笑眯眯看著她：「別著急還錢，也別著急搬出去，讓你住你就住，以後別再提這茬兒了。」

  「可是……」

  他擺手：「沒什麼可是，我知道你的意思，讓你別提你就別提——請我吃飯是吧，灌湯包你吃不？」

  將甘小滿拉到一家包子鋪，錢小濤教她用吸管喝包子裡的湯汁，甘小滿北方人，吃過肉包子菜包子，湯包聽過沒吃過，兩人對坐一人一根吸管吸包子，吃得不亦樂乎，甘小滿連上午的不快都給忘了。

  吃完包子錢小濤要送甘小滿回旅館，甘小滿說：「時間來不及了，我直接去商場，你也上班去吧。」

  錢小濤猶豫一下：「領導給我假了，不過這裡離商場也不遠，你自己過去吧。」

  兩人在包子鋪門口分手，甘小滿看他開車走了，自己慢慢朝商場去。她有準備丁俊芳還會讓她看電話，看就看吧，她也無所謂。其實她心中約略有了猜測，整個永寧城她認識的人屈指可數，彭衛東和她照過面，他要是看她不順眼大可以直接把她開了，犯不著使這種婦人手段；蔣慶康在她這兒屢屢碰壁，但不會卑鄙到用個樓管來刁難她；董纖雲就不一定了，而且她又正好能夠指揮丁俊芳。

  她想起董纖雲叫蔣慶康康哥的時候，萬種溫情，不知怎麼有點難過，倒也不恨她對自己如此，單單只覺無味。

  丁俊芳有個會，學員們都在辦公室里等。一起學習了七八天，大家彼此都熟悉了，其中有個金美珠年紀大了，不耐煩記筆記，甘小滿幫她寫過，所以對小滿有好感，此時便叫她一同去洗手間。

  甘小滿知道她有事，跟著出來，見左近沒人，金美珠便問：「沒有實習成績你回去怎麼交差呢？」

  甘小滿輕輕搖搖頭，笑：「我也不知道。」

  「丁管是不是對你有誤會，給她送點禮物吧，溝通一下。」她建議。

  「嗯，好。」

  「我把上午學的都用手機拍下來了，等晚上發給你。」

  「謝謝。」甘小滿真的感謝她。她們分屬不同區，以後恐怕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丁俊芳如此表現出對她的厭惡，金美珠還能如此對她，實屬難得。金美珠此舉給丁俊芳知道，保不齊會影響她的實習評語，乾一管理相當嚴苛，評語的好壞直接關係到他們在公司升降。

  兩點鐘丁俊芳的助理來了，原來丁俊芳會議還沒結束，下午由助理帶大家下樓層。助理是個二十多歲的男生，傳達丁俊芳的意思，甘小滿依然被安排看電話。

  甘小滿開始思考金美珠的建議，如果一點禮物能讓丁俊芳對她轉變態度，倒是可以一試。但丁俊芳不會違背董纖雲的意思，她不會收下她的禮物，即使收下也不會改變對她的態度。

  甘小滿出了一會兒神，起身到窗台邊看花草，水仙鼓著累累的花苞，眼見開了，一旁的金桔卻葉子萎黃，拼命掙扎著不死的光景。回過身來便是丁俊芳的辦公桌，電腦邊上一大一小兩個相框。甘小滿好奇湊過去，大的是張集體照，估計是永寧百貨的員工舉行什麼活動的留影，丁俊芳還年輕，比現在略胖，除了丁俊芳甘小滿還認出了彭衛東，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衣裝筆挺，頭髮一水兒染得漆黑，眉眼端正，氣態不凡，王笑笑看見非得又叫老紳士。

  小的那張是丁俊芳與一個年輕女孩兒的合影，甘小滿一看之下眼睛竟挪不開，這女孩兒她見過！她有點臉盲症，不過這女孩兒太出色，憑誰一見之後都會印象深刻。

  照片上的兩人臉貼著臉，女孩兒笑得眉眼彎彎，宛如盛開的虞美人，嫵媚之極。

  甘小滿心中驚動，恍然明白了什麼，同時又有更多疑惑升起。她呆坐了足足十分鐘才下決心撥通彭銳明的電話，之所以選擇彭銳明，因為她不想引起更多麻煩。

  接電話的是趙雪寧，甘小滿沒料到，趙雪寧也意外：「甘小滿？銳明在洗澡，你有事？」

  怎麼這麼巧，甘小滿一下就支吾了：「也沒什麼事兒，等他方便再說吧。」就要掛掉。

  趙雪寧善解人意：「我遞給銳明你跟他說。」

  甘小滿聽見她叫彭銳明接電話，跟著一連串瑣碎的聲響，噴頭水聲停止，彭銳明的聲音：「餵。」

  甘小滿腦子裡無數畫面閃過，被他的這聲餵喝頓，視頻暫停在銳明出浴圖上，旁邊還有趙雪寧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她嘴角微咧，說不上是個什麼表情，彭銳明再度：「誰？小滿嗎？」

  「是我。」

  輪到彭銳明沉默一秒，然後他問：「你還好吧？」

  「很好很好。」甘小滿趕緊調動情緒，「冒昧打電話打擾你了。」

  「沒有。」他乾乾脆脆，扯浴巾擦擦出了浴室，「有事？」

  甘小滿不知道麼說，反正怎麼說最後都得說，於是開門見山單刀直入：「我想向你打聽個人。」

  「誰？」

  「丁俊芳。」

  「哦，你想知道什麼？」

  「她和劉衛珊是親屬？」

  彭銳明披睡袍進臥室，隨手帶了門：「當然。丁俊芳是她姨媽。」

  和她想的差不多，甘小滿朝後坐坐，椅子背冰涼。彭銳明卻問：「問這個幹嗎？」

  「沒什麼。」

  彭銳明猶猶豫豫，最後還是問：「你和大哥最近有聯繫嗎？」

  他倒關心這個，是怕她吃虧不長記性？

  「放心，」她說，「你給我上的課我永遠都記著。」

  她說得平靜，彭銳明也無言，默默在床沿坐下。床頭擺著雪寧的Hellokitty，粉紅色絨嘟嘟的小貓乖極了，他才想起來甘小滿一個毛絨玩具也沒有，他在她房裡只見過一盆仙人掌，黃泥花盆不過一掌寬，仙人掌也只有一片葉子，嫩嫩的綠色凸起還沒形成針刺，孤零零地站在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