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江南何處不逢君2

  小姑娘才將頭從手機上抬起來，瞅了瞅她，好像在做某種判斷，然後也不吭聲，往後面屋子去，半天回來，拿一張熱毯，意外的還有熱寶，說：「北方人來南方過冬天總愛感冒，不是說你們那邊更冷的嘛。」

  她將手機收到口袋，和甘小滿一起上樓給她鋪了床，邊說：「發燒吊水好得快，我每次發燒都去吊水，吃藥不管用的。」

  她發現她是真感冒之後忽然變得熱情：「南邊街上有醫院。」

  甘小滿向她道了謝，小姑娘又搖了搖熱水瓶，發現還有半瓶熱水，於是走了。

  甘小滿吃了藥合衣倒在床上，電熱毯烘得被子裡很熱，卻把濕氣也全烘出來了，她吃了退燒藥微微出汗，混著潮濕的熱氣，渾身黏糊糊的，相當難受。

  手機響了，是表哥，甘小滿鼻塞聲澀，音調全變了，表哥驚訝：「感冒得這麼嚴重？」

  

  「沒事沒事，您晚上有時間嗎？」

  表哥遲疑：「要不改天吧。你不舒服多休息。」

  「沒關係，小感冒。」甘小滿生怕他又像上次那樣中途跑了，讓她哪兒找去，「我在哪兒等您，您想吃點什麼？」

  表哥半天沒吭聲，甘小滿懷疑掉線，：「表哥？」

  他方說：「你在旅店等我吧，我馬上過去。」

  甘小滿收線下床換衣服，積蓄的一身潮熱遇了冷氣，她連打幾個噴嚏，覺得自己如同風中的葉子，再來一陣冷風就能從樹枝落下。

  她倒了杯水大口喝光，肚子裡有了點熱氣。剛把外套穿好便聽見敲門聲，表哥來得還真快，等她打開門，瞬間懷疑是不是自己感冒弄得眼睛都出問題，表哥身旁還站了個人，見她愣著，說：「不請我們進去？」

  表哥見甘小滿神情如見鬼魅，解釋：「人多吃飯熱鬧，我就請了蔣總。」

  甘小滿眼前金星亂冒，頭暈更甚。蔣慶康面無表情邁步進屋，表哥帶著一臉內容複雜的笑也走進來，兩個大男人在狹小的室內一站，房間立顯侷促。蔣慶康上下左右看看，哼了句：「周長文給你的旅費不夠嗎？」

  「是我自己選的。」她也哼了一句，有些人明知自己不受歡迎還願意品頭論足，真是優越感太強了。

  表哥笑眯眯：「蔣總說感冒最好吃火鍋發發發汗，愛吃嗎？」

  「表哥說吃什麼就吃什麼，我沒問題。」

  她故意把蔣慶康撇出去，蔣慶康也不在意，表哥卻有點窘，畢竟是他請來的人。他自然不清楚兩人之前過招無數，這一層微妙甘小滿也沒法對他言明，心裡嘆氣到處也擺脫不掉蔣慶康這尊大神，莫非自己八字與他相剋？

  甘小滿拿了手袋三人出來，她腳底下虛虛的，不過強打精神，更加上蔣慶康在旁，故此竟無話可說。表哥目不斜視，正步前行，完全一副與甘小滿不相關的樣子，倒是蔣慶康施施然自顧自行，怡然自得。三人以極為奇怪的氣氛坐上電梯，一路無語出來旅店，門口停著中午接表哥的那部車，表哥坐上駕駛位，蔣慶康順理成章坐了後面，甘小滿一咬牙一跺腳，坐上副駕，說什麼她也不能挨著那廝。

  其時冬雨未歇，街衢冥靜，蔣慶康微側頭望向車外，甘小滿則緊盯前方路況，表哥輕嗽一聲：「菊花火鍋，永寧有名的特色美食，吃過嗎？」

  「沒有。」甘小滿覺得一切都給攪亂了，說不準是感冒還是什麼別的。她許久以來一直盼望某日向表哥正正經經表達一下謝意，兩人在msn上相談甚洽，她視他為平生僅見的君子，固然有先入為主的意味，不過他也實在當得起。可氣蔣慶康夾在中間，將這一頓謝宴全攪合了。

  甘小滿不知道表哥名字，直到蔣慶康呼其錢小濤，恭喜發財的好名字，錢似波濤滾滾來。甘小滿覺得這名字甚好，很接地氣。

  蔣慶康大馬金刀坐在主位，錢小濤和甘小滿忝列兩旁，好像這一餐是為他準備的，二人全是陪客，活脫喧賓奪主。

  偏蔣慶康不知好歹，服務員推薦餐廳主打菊花火鍋，蔣慶康腦袋直撥楞：「等我看看。」看菜單好像研究軍事地圖，眉頭皺成一座山，「怎麼沒合意的東西？」

  甘小滿鼻子沒氣歪了，就算您老人家吃慣高級酒店，也該懂懂什麼叫入鄉隨俗，沒看旁邊座無虛席，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就他一個攪牙精。

  服務員一旦察覺這主兒不聽勸，乖乖閉口不言，蔣慶康細細琢磨菜單，也不問兩人，錢小濤仿佛早就習慣蔣慶康如此，和甘小滿搶著用開水將杯子碟子洗了，說：「你感冒，我來。」這種人氣餐館就是這樣，東西肯定合大眾口味，衛生卻總讓人生疑。

  蔣慶康終於敲定內容，自以為是的霸道一覽無餘，他自己要一份海鮮鍋，錢小濤的以肉為主，甘小滿則清湯鍋底，蔬菜一大堆，錢小濤滿不滿意甘小滿不知道，她這份挺合心，本來她感冒發燒，想吃點清口的東西，涮點蔬菜很不錯，讓她鬱悶稍減。

  一時鍋子上來，甘小滿舉杯：「表哥幫了我大忙，一直都想當面表示感謝，今天才有機會，有點晚，但心意是真誠的，真心謝謝您。」

  錢小濤不好意思：「快別這麼說，應該的應該的。」邊瞅了瞅蔣慶康，後者舒舒服服高坐，一臉瞭然，並不多問，倒是很捧場地舉杯，三人喝了一口。錢小濤張羅吃菜：「你感冒不能喝酒，多吃點菜，喝湯出了汗就好了。」

  蔣慶康突然說：「我不陪你們喝了，待會回去我開車。」

  甘小滿心說也沒讓你喝啊。

  錢小濤說我也不能多喝，咱們以吃為主。又說說起吃火鍋，自己吃過最怪胎的一次在兩年前，居然是臭豆腐鍋。

  蔣慶康似笑非笑：「味道如何？」

  錢小濤嗨了一聲：「臭是肯定的，臭裡帶著香，要的就是那個味兒。不過這輩子我吃的最離譜的東西你們肯定沒嘗過，一輩子都不想再吃第二次。你們猜是啥？」

  蔣慶康說：「國內還是國外？」

  「國內。」

  蔣慶康連猜了兩三種，都不對，蹙眉又想了一會兒說：「一定是蛤蟲。」

  甘小滿忍不住問：「什麼是蛤蟲？」

  蔣慶康白她：「這你都不懂？朽木里生的蟲子，又軟又胖又白，高蛋白。」

  甘小滿登時明白是什麼了，差點吐了：「能不能別說那麼噁心的啊？」

  蔣慶康慢條斯理：「誰讓你問了啊。」

  錢小濤說我沒吃過那東西，蠶蛹倒是愛吃。

  甘小滿想了想：「我大概知道你說的什麼了，少數民族的東西吧？」見錢小濤盯著她，知道說對了，「魚茶？」

  錢小濤一拍大腿：「人家把那個當待客的好東西呢，咱們只能辜負。」

  輪到蔣慶康不知道了：「聽名字也不難吃，風雅得很。」

  甘小滿和錢小濤忍不住樂，錢小濤說：「老大，啥時候你去吃一次，保證你回來就不這麼說了。」

  甘小滿見他叫蔣慶康老大，心裡一動，錢小濤口中找的朋友必定是蔣慶康，兩人看上去關係相當不錯，世界兜兜轉轉那么小，誰又能想到錢小濤居然是郭志剛的表哥呢？

  或許是火鍋熱氣騰騰，終於化解了三人間的莫名其妙；或許是甘小滿喝了湯，額頭見汗身上輕快，心情也好了點；或許是錢小濤善於調節氣氛，弄了好多輕鬆話題，三人的飯竟然吃得十分融洽，最後連蔣慶康的臉色都融化了，說：「這裡的火鍋還真好吃，錢小濤你推薦的不錯，我在永寧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來。」

  錢小濤說：「蔣總平時太忙，也不注意這些小店，我還知道幾個好地方你肯定也沒去過，不如趁甘小姐在這兒，咱們這幾天都去吃一吃？」

  蔣慶康笑眯眯：「好。」扭頭沖甘小滿，「永寧是個好地方，檳城也是個好地方，你可以做個對比，看看哪裡更和你的心意。」

  什麼就更合我的心意？甘小滿心說我又不在這定居，合不合心意心意又怎麼樣？

  他不等她答，有了答案：「估計你是離不開檳城的，對永寧你水土不服，才來就感冒了，檳城那麼冷也沒見你傷風過。」

  錢小濤呵呵笑，甘小滿真想跳起來說我當然傷風感冒過，你怎麼知道我沒傷風過？或者乾脆說我傷風不傷風關你毛事？

  但是兩樣她都只在心裡嘟囔一下，哪句也沒說出來，錢小濤笑她也跟著皮笑肉不笑咧咧嘴。

  買單的時候錢小濤非要掏錢，甘小滿沒讓，說好了她請客的，蔣慶康袖手在旁，建議：「今天甘小滿請，以後錢小濤請。」

  錢小濤說：「讓女孩子買單多不好意思。」

  蔣慶康悠悠然：「你當她男的好了。」

  甘小滿猛翻他一眼，他當然看見了，也不生氣，搖著鑰匙坐到車上。錢小濤抿嘴一樂坐後面，甘小滿猶豫一秒，一不做二不休，跟著坐了後面，後視鏡里蔣慶康眼睛都綠了，半天從鼻子裡哼出一句：「你們倆還真把我當司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