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鏡里菱花鏡外空4

  董纖雲輕晃杯中酒：「你現在的態度是對的，不要攙和到裡面，不然會很慘，喜歡惹麻煩的人通常沒什麼好果子吃，因為他們不夠明智。」

  甘小滿再嘆氣，董纖雲要是知道她和彭銳明曾經的一段，就不會煞有介事來跟她說這些了，她也真夠費心。

  董纖雲連喝兩三杯，眼光越發亮：「其實康哥非常排斥劉衛珊，他們能不能結婚非常難講。」

  甘小滿明白她的小算盤，如果劉衛珊不能和蔣慶康結婚，蔣家一定會在乾一內部選擇另外一家股東聯姻，兩家成為一家，股份也許持平或超過劉家！這就是董纖雲手裡的牌。

  「你是個聰明人。」董纖雲輕輕在她肩頭按了一下，她的手小而精緻，卻很有力量，「過了年藍城的事開始，康哥會經常過來，你管好自己，別惹禍上身！」

  不能消滅情敵就把她嚇唬住，董纖雲用的是這招。甘小滿沒興趣對董纖雲再表明什麼，順勢讓她覺得自己完全被震住了。

  回到家不算太晚，甘薇還沒睡。小滿洗澡下來見甘薇在翻日曆，就問媽你看什麼呢？

  甘薇說：「原來明天冬至，過了冬至白天就長了。」

  

  甘小滿坐到她身邊：「明天我們包餃子，冬至吃餃子，媽你想吃什麼餡兒的？」

  「什麼都行，我也吃不了多少，你想吃什麼就包什麼餡兒。」

  因甘薇不喜油膩，甘小滿便說：「我們包三鮮餡的吧，爽口不膩。」

  甘薇說：「也好。從前在家的時候，每到冬至你外公都讓孩子們寫九。那時候天比現在冷多了，數九寒天的，每天朝上面寫一筆，九九八十一天過完，春天就來了，總算有個盼頭。」

  「小時候媽也讓我寫過，有時候不耐煩，一氣寫上好幾劃，寫來寫去寫亂了，也不知到底過了多少天。」

  甘薇想起往事也笑了，說小滿你有時候頑皮就像個男孩子，還記得你把隔壁李阿姨家的小哥糊弄到學校操場打掃衛生，說校長知道他偷了朱老師的糖罰他幹活，那傻小子整整幹了一下午，也不敢去問校長。後來朱老師還表揚他懂事。

  甘小滿想起小時候惡作劇禁不住嘻嘻笑：「誰叫他不學好，偷人東西。」

  甘薇摩挲著女兒的頭，小滿頭髮黑而密，才洗完，帶著清清爽爽的濕潤。甘薇說現在女孩子都不梳辮子了，不然小滿的頭髮最適合打花樣辮子。

  「我小時候媽不是也給打過花樣辮子，別的小朋友羨慕得不得了。」小滿說，「現在想起來還開心呢！」

  「你小時候那麼胖，我總擔心你長大會是個胖墩兒嫁不出去，直到你上了高中一天天越來越苗條才放心，那時候也不知擔心什麼好，反正一天到晚瞎擔心。」

  「媽給做那麼多好吃的，能不胖嗎？上學的時候不是還給炒瘦肉條兒鹹菜帶著，寢室里那幫傢伙都來搶，都說好吃。」

  「你就愛吃鹹蛋黃和粽子兩樣，吃也吃不夠，端午節放學回來人沒等進屋就嚷吃粽子，也不知你怎麼就長了個南方人的胃口，現在你倒不怎麼喜歡了。」

  甘小滿笑：「說到粽子我還有一次吃撐了，不消化，難受了一夜沒睡……」

  話沒說完手機響了，是蔣慶康，第一個念頭她想換個號碼，這傢伙還真沒完沒了。

  甘薇見她不接，問：「是誰呀？」

  「無聊的人。」小滿答。

  甘薇以為是南山，說：「其實南山也沒做錯什麼，人都很實際，我們這種情況他的反應也正常。那天晚上他來家裡找你，你不在，他很有後悔的意思。」

  小滿說我沒怪他，也沒和他生氣，我們早就分了。

  電話鈴還是響，甘薇說你有話好好跟人家說，不接電話多不好，我先去睡了。甘小滿把電話塞進沙發墊下面，鈴聲悶聲悶氣，她自去吹頭髮，手機鈴聲從頭唱到尾，最後停了。

  甘小滿又洗了兩件衣服，想起媽媽說的寫九，就到書房取白紙，用黑筆描了雙鉤空心的字：「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

  將消寒圖掛好，她端詳一會兒，拿手指沿著那空心描畫，四周很靜，她有些恍惚，幾百年前的深閨少女，怕就是這樣一日一日盼著冬去春來，細膩纖巧的心思猶如蝴蝶翅膀輕觸琴弦。

  不知怎麼她心中竟緩緩浮上淡淡的憂傷，王笑笑若在肯定又會說她多愁善感。

  「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她輕輕念著這一句，只覺神思恍惚，驀地手機鈴聲再起，嚇了她一大跳，竟然又是蔣慶康！

  她摁斷電話，他接著再打，她實在給他弄得沒辦法了，只好接起來，他微微帶怒：「幹嘛不接電話？」

  「你沒事我幹嘛接電話？」

  「你怎麼知道我沒事？」

  他語音鄭重，把甘小滿弄得一愣：「你有什麼事？」

  「當然是很重要的事。」他頓了頓，「你到底能不能來給我做飯？」

  甘小滿眼前陣陣發暈：「我又不是你找的家政，幹嘛要給你做飯？」

  「你的意思讓我雇你當阿姨？」他研究著，「那也可以！」

  甘小滿心說你和董纖雲還真是一對，都夠無聊的。聽她不出聲，他就猜出來了：「覺得我無聊？可我真沒吃飯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甘小滿說：「我幫你訂個外賣吧。」

  他嗤一聲：「你幹嘛呢？」

  「沒幹嘛。」

  「沒幹嘛是幹嘛？總該做點什麼，不會呆坐著吧？」

  「真的什麼也沒做。」甘小滿說。她不願意跟他這麼沒完沒了廢話，說，「外賣地址是你家裡吧？你想吃什麼，晚餐清淡點好不好？」

  蔣慶康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算了，你以為沒你我就吃不上飯了？」

  啪地掛了。

  甘小滿覺得有點不對，想了會兒才明白，他似乎是喝酒了，帶著幾分醉意，撒瘋？她咧咧嘴，還真是脾氣大啊！

  她邊想著邊上了msn，句號表哥正在線上，甘小滿說：巧克力很好吃，同事們說該很貴的，真是不好意思啊！

  他頭像亮著，卻半天沒回信。甘小滿等了一會兒，準備下樓睡覺了，他方打回來一行字：

  「這麼晚沒睡做什麼了？」

  「寫九。」

  「你現在還有心思弄這個，知道的人都不多了。」

  「媽媽提起來的，明天冬至正好可以開始寫。」

  停了會兒，仿佛他在沉思，然後說一句：「你是個孤獨的人。」

  說來得突兀，甘小滿愣了愣。

  「不是嗎？」

  「小人物哪有權利孤獨。」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嘴角動了動，想要扯出笑，最終落成一縷悲涼。

  「孤獨又怎麼會分大人物小人物？孤獨就是孤獨了，即便千萬人在側或坐擁江山，也未必不覺得孤獨。」

  甘小滿逐字逐句讀了一遍，呆呆的不知他講什麼，只好一言不發。

  他轉了話題：「明天冬至，你包餃子嗎？」

  「包三鮮餡的。」

  「我也愛吃餃子，可是吃不到。」

  「找個中餐館吃，自己包也行啊。」說完甘小滿有點後悔，估計句號表哥是不會包餃子的。然後她誠心誠意地又來了一句：「什麼時候你回檳城我包餃子請你吃。」

  句號表哥說那我就記下了，你要請我吃的東西還真不少，又是蛋糕又是餃子的，你不會賴帳吧？

  「不會。」甘小滿保證，「說到做到。」

  「快過年了，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在家陪陪媽媽。」

  他唔了一聲，小滿便問：「春節也不回來嗎？」

  她由衷感激這位不曾見面的人，不知不覺亦覺得對方真似乎一個朋友了。

  「想早點請我吃蛋糕和餃子？」

  「嗯，希望能早點當面道謝。」

  「我考慮一下你的建議。」

  甘小滿便下樓來，方到睡房前，他的信息便來了：旅行隨時可以進行，錯過美食就不好了。

  甘小滿發個笑臉給他：提前給我消息，我做好準備。

  這邊剛發完信息，王笑笑電話到了，邀她平安夜出來玩。甘小滿剛接手樓層管理，種種冗雜瑣事接踵而來，頗有點吃力，最近和她聯繫得有點少，王笑笑便問：「表哥有沒有說回來過年啊？」

  甘小滿說：「剛剛和他說了幾句話，他決定回來了。」

  王笑笑樂了：「你們聯繫得還挺頻，怪不得沒空理我了，重色輕友。」

  甘小滿：「說什麼呢？」

  王笑笑吃吃笑：「你不知道嗎，表哥可是單身呢！」

  「關我什麼事兒？」甘小滿邊說捉了點魚食進魚缸，引得鯉魚都來爭搶，在水裡撲撲楞楞的，煞是歡實。

  王笑笑忽然嘆氣：「世上的帥哥怎麼都給你吸引去了，從前是彭銳明那賤人，後來是江南山，現在表哥也著了你的道兒了，真是沒地兒講理。」

  「你神經沒錯亂吧，他是我債主好不好？他回來我得搬家還錢，愁還愁不過來呢。」

  「甘小滿你個死腦筋，」王笑笑恨鐵不成鋼，「心思都用哪兒去了？」

  「你不會讓我以色抵債吧？那我可不干。」

  「算了算了，跟你也說不明白。」王笑笑放棄這個話題，「別忘了明天晚上七點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