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相逢爭若未曾識 5
2024-06-01 18:40:45
作者: 張納言
好容易吃完,從胃裡到嘴裡熱辣辣的。她歪在座椅上閉眼眯著,昨夜睡得晚,車子轟轟聲里她就快迷糊著,董纖雲電話來了,問她到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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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小滿左右看看:「再有十分鐘吧。」
「一定親手交給蔣總。」董纖雲說,「不要讓別人轉手。」
「明白。」
甘小滿伸手進包里摸了摸,必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吧,她才這麼千叮嚀萬囑咐。
計程車到機場大門停了,甘小滿下來,凜冽的寒風直往衣服里鑽。遠離市區沒有樓群遮擋,這裡溫度要低好幾度,風也特別冷硬。
她一路小跑進候機大廳,邊摸出手機撥蔣慶康的號碼,他可別過了安檢才好。今天人似乎特別多,鬧鬧哄哄的。鈴聲響了好久也沒人接,斷了,她只好再次打過去,一邊四處亂看,突然發現前方遊動字幕正播放臨時通知,由於暴雪影響航班延遲運行,下面紅色字幕打著航班號。甘小滿眯著眼睛逐一看著,電話突然通了,蔣慶康問:「你在哪兒?」
「我在大廳門口。」甘小滿聽語氣知道董纖雲和他聯繫過了,「你在哪兒,董總讓我給你送東西。」
無人作答,那邊掛掉了。甘小滿氣不打一處來,這人怎麼回事?身邊旅客來來回回不停有人進門出門,每次開門就竄進一股寒氣,吹得她全身冰冷。她裹緊衣服,在人群里像只尋找起飛點的白鶴,左右亂看著找人。忽然,一隻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伸到她面前,修長的手指握著一杯熱奶——
「喝點吧。」蔣慶康說。
又吵又冷的門口,他倒挺閒適。看甘小滿沒反應過來,他將杯子塞進她手裡,悠閒地喝著自己那杯:「還不錯。」
甘小滿哪顧得上像他那樣悠哉,在包里掏出檔案袋給他:「董總讓我送來的。」
他看也沒看隨手放進包里。甘小滿才發現他只一個人,還拖著箱子,看樣子司機已經給他打發回去了。
「航班可能會取消。」他往大屏幕看了眼。
「哦。」考慮到自己不能總端著牛奶傻站著,也不可能端著牛奶去招呼計程車,甘小滿決定喝掉它。據說喝牛奶可以緩解因吃辣而產生的不適,或者有道理。喝完熱牛奶,她不那麼辣了,也不那麼冷了。
他說:「走吧。」朝門外走去。甘小滿不知他要幹嘛,跟著出來,迎面撲來的冷風嗆得她一口氣上不來,忍不住咳嗽。蔣慶康住了腳在前面等她,她拍著胸口邊咳嗽邊問:「蔣總要去哪兒?」
「回家。」他招呼停在旁邊的計程車,將箱子扔進去。
「回家?」甘小滿反應不過來,他回家應該坐飛機走才對,打輛車開回去嗎?
「上來。」他看著呆立的她,「你不回去?」
甘小滿才猛然明白他原來要回市區去,所說的家大約就是和他打了一架的地方。
他自顧自坐了前排,甘小滿只好坐在後面。下雪了,先是零星的,接著大片大片飛揚,漫天好似春末楊花柳絮漫捲,放眼密密層層,白色精靈在天地之間輕盈舞蹈。公路在雪中宛如灰色帶子,而他們這輛車則好像小小的甲蟲,用盡全力奔跑在曠野中。
甘小滿聽見蔣慶康輕輕嘆息,她也在心內暗暗讚嘆。雖然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但多年時光消磨在格子間,她亦很久不曾見過如此雪景。沒親眼看到的人很難明白,在一望無際的冬季原野上看大雪紛飛,與在城市中看被樓群切割的狹窄天空中落雪原本有著莫大的區別,前者肆意優美宏大張揚,後者則不過是被人為弱化的自然氣候,你只能知道下雪了,最多說一句,下大雪了。
司機開著交通廣播,剛進市區廣播裡便報前方堵車,司機嘟囔了一句,打舵繞行,結果更糟,前方事故,車輛排成一條長龍,他們最終給前後夾擊,塞在了跨江大橋中央。
甘小滿著急地前望後望,這一賭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單位,董纖雲的臉色肯定不會好看。
司機說你急也沒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還是等吧。
甘小滿看看表快三點了,只好給董纖雲電話說明塞車,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趕回公司。董纖雲態度出乎意料地好,說要是回市區太晚你就別過來了。甘小滿意外之餘心才算放下。等她掛了電話,一直一言不發的蔣慶康突然回頭沖她一笑:「其實她也是通情達理的人,你沒必要緊張。她只是比較認真,人還不錯,你們會相處得好。」
甘小滿瞅他一眼,不知說什麼好,索性不吭聲。他一笑,又轉回去了。
誰料這車一堵將近一個小時。甘小滿因為得了董纖雲的話坐得很穩,司機也很有耐心,反正塞著也照樣跳表,蔣慶康則一直坐得筆直,不知在想些啥。最後還是司機提議:「反正也是干坐,不如鬥地主吧,正好仨人。」
甘小滿正想說不,蔣慶康已經發話:「好。不過我不會玩,你們得教我。」
司機哈哈笑:「老弟真幽默,扔個餅子狗都會玩。」
甘小滿給司機逗笑,卻忽然發現蔣慶康正瞅她,眼神里也滿是笑意,臉上笑容倏地僵了回去。
蔣慶康咳嗽一聲:「來吧,鬥地主。」
蔣慶康是真不會玩兒,又每次都叫牌,結果輸得那叫一個慘,連司機都看不過去了:「你牌那麼臭就別叫了,也讓我們倆當回地主。」
不料鬥了幾把,蔣慶康找到規律漸漸反敗為勝。司機感嘆:「這老弟還真夠聰明。」
蔣慶康說:「這個遊戲不難,扔個餅子狗也許真會玩。」
甘小滿本來在算牌,不由得想現在真扔出個餅子,蔣慶康豈不成了狗,忍不住嘴角邊溜出一絲笑,牌就算差了,連累司機也跟著輸了。
好在前方擁堵終於鬆動,車子一步一蹭,終能前行。等下了橋,司機立刻繞道抄了幾條小路,嗖嗖跑了起來,不多會兒過了火車站來到市中心,甘小滿本來要回家,誰料蔣慶康突然抬手指著前方:「靠邊停下就好了。」等車停下,結了車錢就下去了。
見甘小滿還在車裡,他敲她的那側的車窗:「下來。」
「什麼事?」
「下來再說。」他打開車門。
甘小滿沒動:「我要回家。」
「沒說不讓你回家,你先下來。」
甘小滿只得下來,這才發現他們正在一間超市門前。蔣慶康擺擺手,車子一溜煙開走了,他拖著箱子:「進去吧。」
「幹嘛?」
「買菜。」
「買菜?」甘小滿困惑地瞅著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倒好像很有理的樣子:「不買菜吃什麼?」
甘小滿實在不願意和他糾纏,「你自己買吧,我走了。」
他瞅著她:「還欠我錢呢,忘了?」
「哦。」甘小滿想起來了,「是的,鞋子錢。」她掏出錢包要數鈔票給他,他卻微微揚頭:「我不收現金。」
甘小滿鼻子差點氣歪:「那收什麼?」
「給我買東西吧。」他笑,「買個蛋糕。」
「蛋糕?」甘小滿費力地,「你要吃蛋糕?」
「是啊,今天要吃。」他說,「俗氣吧,可是我過生日呢。」
甘小滿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要買菜了,於是說:「不如叫董總他們來給你過……」
蔣慶康白了她一眼,雪還在下,兩個人說話的功夫他肩上已經落了潔白的一層。他往超市那邊望了望,甘小滿不由自主也跟著看過去,只是出出進進的人而已,拎著購物袋,情侶相互挽著,還有婦女抱著孩子,很煙火的樣子。
他說:「就當陪個普通朋友過生日,不行嗎?」
甘小滿雖然對他不算了解,但也可以確定他並非不堪之人,某種程度上講亦是君子。他這麼說,倒叫她無言。
「就像在那根拉,那時候你還不認識我,卻搭了我的車。」他說。
那根拉,甘小滿覺得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其實不過一年時間。當她在酒吧的留言薄上看到有人寫著:自駕去納木錯,可搭乘。她毫不猶豫打了電話。那個季節進藏的人太少,她已經等了兩天也沒遇到同伴。
確定了出發的時間和地點,他說:「你可以叫我大慶。」
大慶?她當時心裡直犯嘀咕,那可是產石油的地方,他一定長得特別黑。這麼一走神她就忘了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及至第二天一早看見他人,才發現不僅不黑,還挺白。
她隱約記得被困在山口的時候,為了不讓她睡過去,他給她講了兩個笑話,具體內容是什麼倒忘了……
「好吧,」她抬起頭,「你愛吃什麼蛋糕?」
蔣慶康笑了,那麼愉悅的笑容是她從沒見過的:「進去看看再說。」
「我知道一家店蛋糕不錯,離這裡不遠。」甘小滿說,考慮到一雙鞋子和一個蛋糕的價錢實在沒法等同,她又說「我請你吃飯吧。」
「餐館吃沒意思,蛋糕就去你說的那家,在這裡先買菜。」蔣慶康幹勁十足,「回家自己做著吃,比飯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