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相逢爭若未曾識 2

  甘小滿同意母親的話，她心裡高興，夜裡醒了幾次都覺得歡喜。隔天便和甘薇搬進去。她沒敢住樓上寬大的臥室，而是和甘薇住進樓下的小休息室。

  甘薇哮喘的毛病不能養花草，更別提貓狗。甘小滿把仙人掌帶過來，放在窗台邊養著，長得生機勃勃。

  甘薇平常不出門，喂喂魚看看電視，就過了大半天。甘小滿午休時間也回來一趟，好在不遠，兩站地而已。甘薇之前常年和女兒分離，這時能天天看見甘小滿，精神自然好，恢復得很快。

  一個月後，甘薇大有起色，居然可以獨自在房間內散步。甘小滿先還擔心她摔倒，後來看她逐漸有了力氣，雖然瘦弱，偶爾也還是喘，但較之先前大好，也不攔著她了。

  南山滑雪回來來了一次，給甘小滿帶了只當地的風乾土雞。甘小滿當晚做了飯留南山吃，他也沒推辭，只是見席間甘小滿不大說話，也沒趣味，吃過飯他似乎還有話對她講，但甘小滿始終陪在甘薇身邊看電視，南山也就跟著看了會電視。

  甘小滿洗了蘋果，慢慢用小刀削皮給甘薇吃。南山笑著說：「我也要吃。」

  甘小滿笑了笑，給他也削了一個，甘薇瞅著他們倆說：「不如你們去那邊坐坐吧，這電視也沒什麼好看的。」

  南山瞅了眼甘小滿，小滿沒動，他也沒動。吃完了蘋果告辭要走，甘小滿送他出來，甘薇說：「小滿，你和南山在樓下走走，別急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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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小滿想想回身拿了羽絨服，跟南山出去了。

  這幾天沒有下雪，小區路面清掃得很乾淨，路燈光照得很遠，甘小滿稍稍落後於南山半步走著，到了門口南山站住，她也站住了。

  她有一綹頭髮落在額前，南山伸手給她理到後面：「你怎麼了？」

  甘小滿沒出聲。南山見她扭頭望著街上來往的車，神色是他從沒見過的平靜，平靜得有點讓他沒底，一時間也說不出話。

  過了會甘小滿終於回神，將個紙包遞在他面前。

  「什麼？」南山有點愣，伸手接了，沉甸甸四四方方，他摸出來了，是一沓鈔票。

  「我們分開吧。」甘小滿說，神色依然平靜。

  有車子從門口開進來，南山朝旁邊退了兩步，與甘小滿的距離遠了些。她低垂著眼，也許由於最近的勞累，也許是燈光變色，她唇上顏色很淡，透著一股孱弱。

  「我沒有和你分開的意思。」他說。

  「我想過了，我決定了。」她抬起頭，眼睛黑亮，「謝謝你之前對我的好，也謝謝你曾經給我的幫助。」

  她對他笑了笑，南山臉色難看，只再叫了聲：「小滿。」

  「我回去了，天太冷，你也回去吧。」然後她轉頭走去，南山並沒攔她，只是握著鈔票一直目送她身影消失。

  甘薇其實在吃飯的時候便覺出了異樣，等甘小滿回來便問：「你們怎麼了？」

  甘小滿低著頭：「媽，我洗碗。」去了廚房，接著水聲嘩嘩，甘薇在外面坐了會兒，似乎聽見她在哭，細一聽，還是水聲，等她出來，也不見她眼睛紅，但總歸是一種寂寞的神色，心裡就明白了。

  王笑笑從馬爾地夫回來來看甘薇，給甘小滿帶了魚乾和貝殼。兩人在沙發上說話，王笑笑把島上見聞一一說給她們聽，聽得甘小滿神往。

  王笑笑說：「小滿，等你度蜜月我推薦你也去馬代，風光真是太好了。」

  甘小滿笑，給她剝橘子吃。王笑笑見甘薇在裡間屋裡，便問她和南山怎麼回事。甘小滿放了一瓣桔子在嘴裡，她喜歡吃的水果不多，橘子是其中一種，可這一隻很酸，幾乎有點發苦了，讓她不覺皺眉。

  「到底怎麼了？」王笑笑瞪著大眼睛，「我見他一向對你挺好，也不像沒感情的樣子。」

  甘小滿瞅著那盆長得蓬蓬勃勃的仙人掌：「是我不合他的要求。」

  王笑笑吃驚：「什麼不合要求，他還有什麼要求？」

  「他反對我把媽媽放在身邊照顧，我做不到把媽媽一個人放在扎廟，就這樣。」甘小滿玩著水果刀，刀鋒在燈光下流著一抹銀色的光。

  「就這麼點事兒？」王笑笑甚覺可惜，「也太不值得了。」

  甘小滿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幫我聯繫一下那位表哥吧，他什麼時候回國，我要請他吃飯，人家與我素不相識，就借了幾萬塊給我，還把房子也給我住……」

  王笑笑連連擺手：「這些對他不算什麼，你也不用謝他。」

  「那怎麼行，怎麼著我也得見見人家，當面道聲謝，再寫個欠條給他啊！」

  「其實這事兒他根本沒放在心上，他說這錢根本不用還他，就當獻愛心了。至於房子嗎，他又不住，閒著也是閒著，資源浪費，所以你住著也是理所應當。」

  甘小滿笑：「你說得倒是輕巧，我可不願意受了人家這麼大的幫助，還裝著沒事兒，那我成了什麼人了？」

  「你的心情我當然明白，不過他現在加拿大，我也聯繫不上他，等我問問志剛。」

  說到這裡她想起什麼：「聽說乾一要收購亞特了。」

  「已經確定了，總部那邊過來負責人，做具體事務的從偉天先選出幾個，本來打算春節之後才有動作，現在看樣子是提前了。」

  王笑笑感嘆：「乾一還是一貫的風格，就說它不會單做海豐一家，果然如此。」

  「聽說還有拿下藍城的意思，藍城的租期明年年中到期，也可能是亞特提前的原因，到時候集中精神競爭藍城。」

  王笑笑嘆氣：「到時候又是一場商戰了。」

  甘小滿笑突然想起蔣慶康，這樣的決定當然都是他點頭。她本來知道他是做什麼的，只是很難將自己所見的他與現下這些聯繫起來。

  王笑笑看她默默無語，以為她在想自己的工作，問：「你不會打算去亞特吧？」

  甘小滿搖頭：「現在選過去的人將來都會在亞特留用，大概都該是正職，想去的人太多，哪能輪到我。」

  王笑笑走的時候天正黃昏，路上行人稀少，甘小滿送她到大門口。王笑笑因正在新婚，穿金粉色長大衣，顏色嬌艷，越發襯得她白衣慘澹。出門口左轉是個小小的菜場，王笑笑上了車，甘小滿就進去買菜。

  菜場裡溫度低，買菜的人不多，甘小滿慢慢走著，買了一點牛肉，挑了兩個土豆，菜袋子提在手裡很輕，她因為想著心事，走得很慢。

  其實她挺想過去亞特，平心而論朱湛業雖然把她當做部門裡的得力幹將，自己也委實做了不少工作，不過繼續留在偉天，如果朱湛業不走，估計她也沒什麼大變化，幹上十年也還是老樣子。亞特比偉天大，如果能在收購完成後留用，薪水該比偉天多，如今她有了債務，就總想多賺點錢還債。郭志剛的表哥不會把房子給她住一輩子，也該早點有打算。

  回來陪甘薇坐了會，甘小滿起身去做飯。她先把土豆和牛肉切丁，燉在砂鍋里。等牛肉燉爛了，切個西紅柿放進去，湯汁就紅亮起來了。飯是中午剩下的，做個炒飯，很快就得了。

  甘薇在旁邊看她做飯，一邊和她有一搭沒一搭說話，然後說：「小滿，是不是你手機響啊？」

  因為廚房油煙機一直開著，她電話放在客廳，竟然沒有聽到。甘小滿擦了手出去看，是朱湛業，告訴她明天把手頭的事兒交代一下，去亞特組周經理那兒報到。

  甘小滿不解：「亞特組？」

  朱湛業陰陽怪氣說總部負責人是女的，亞特組全是男的，她點名要個女助理，把你選去了，你就過去亞特吧，好好干。

  好事來得太意外，掛了電話甘小滿原地站了半天，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從人願，她什麼時候開始受上帝眷顧了。

  第二天去公司交接，朱湛業瞅了她半天：「年輕就是好啊，有競爭力，那幾個女的都沒爭過你，不過也不想你最後空歡喜，先透個信兒，人家要的主要是生活助理，大老遠的沒法帶人過來，所以找個本地戶。」

  甘小滿才知道原來公司把幾個女員工的簡歷發過去，對方只看了看年齡就指定了她，理由是她沒到更年期，沒到更年期的更適合做生活助理，好像也合理。事到如今管它什麼助理，只能先助理著再說了。

  朱湛業也知道她這一去回來的可能性很小，咳了聲想說點什麼，翻著眼睛瞅了她一會兒倒想不出來，只能擺擺手說：「你把正做的事兒交代一下吧，別耽誤過去。」

  難得他這麼通情達理，甘小滿正要出去，他又叫住她：「小滿，我五一結婚。」

  甘小滿大吃一驚，她當然知道朱湛業戀愛一場又一場，不過沒想到他居然能修成正果。朱湛業似乎悵惘：「人總有缺點，不過我決定用感情來包容她。小滿你和我革命友誼很長久，知道我這個人沒什麼朋友，如今我要結婚了，你也要走了，所謂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就是這樣令人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