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猜測

  紀閱微露出微笑，卻招來護士長的驚恐的凝視。

  護士長問道：「你在笑！你是不是給李主任下藥了！」

  幾個護士也紛紛投來質疑的目光，然後悄悄地遠離紀閱微。

  她們把她當成了怪物。

  

  紀閱微意識到，開心的笑也是一種禁忌。

  她呆呆地站在牆角，不知道是走是留。

  她仿佛又成了那種犯了錯之後，低頭忐忑等待老師教訓的孩子。

  一群人圍著李主任施救，把她擠到了一邊。

  在她孤立無援的時候，餘光看到一個稍稍有些臉熟的人向她靠近。

  看到有人向她靠近，她下意識地閃躲。

  「是我，小秦。」那個人低聲說。

  紀閱微抬起頭，發現是有過數面之緣的秦醫生。

  秦醫生是急診科的，到這來倒是理所應當。

  「不用擔心，我們都站在你這邊。我是抖音大V，有一百萬粉絲，老李不敢把你怎麼樣。不然我曝光他。」秦醫生安慰道。

  紀閱微在秦醫生臉上看到一絲溫暖之色，點點頭，說：「謝謝。李主任咋樣了？」

  秦醫生介紹說：「還好，他就是血壓飆升，然後就暈了，現在他們給注射了降壓藥。」

  紀閱微繼續打聽：「之前的那些暈倒的人呢？他們又是為什麼暈倒？」

  秦醫生道：「和李主任差不多，都是血壓突然升高，有的人血壓飆到了兩百多。血管沒炸，真是奇蹟。」

  紀閱微問：「他們的血壓為什麼會升高？跟我有關嗎？」

  秦醫生似乎不懼怕紀閱微，沒有刻意地保持距離。他說：「應該有關。我們之前做了一些猜測。他們的血壓之所以升高，是因為他們身體裡的糖皮質激素濃度突然上升。而糖皮質激素和下丘腦有關。可能你身上散發出某種東西，或者抹了什麼香水，或者自身分泌了什麼，反正刺激到了他們的下丘腦，蝴蝶效應讓他們暈倒休克。不過，目前沒有循證醫學的證據。」

  紀閱微拋出一個問題：「那你們怎麼把那些暈倒的人拖走的？是你們拖走的吧？」

  秦醫生道：「是啊。當時我們聯合感染科的同事，穿著全身防護服，在半夜三點的時候，猜測你睡著了，才偷偷地運走患者。我們擔心吵醒你，你散發出某種東西，我們跟著暈倒。所以救人搞得像偷人一樣。」

  紀閱微莫名地覺秦醫生這番話有一絲幽默的意味，嘴角忍不住掛出一絲笑容。但是她才領悟到微笑有時候是一種冒犯，於是收起微笑，問：「我身上真的有這種神奇的東西麼？」

  秦醫生聳聳肩，說：「不知道。本來是堅信有的。但是剛才這裡圍了這麼多人，只有李主任暈倒了，其他人都沒事兒。我就糊塗了。」

  紀閱微剛剛清晰一些的思緒又亂了。她問道：「那主任怎麼滿臉是血？」

  秦醫生說：「可能真的血管炸了！他臉上的血管毛細血管壁太薄了，所以破了出了這麼多血。看起來很看起來嚇死人，其實不是很嚴重。」

  紀閱微巴不得李主任傷得越重越好。她問道：「為什麼他跟別人不一樣？」

  秦醫生的目光掃過紀閱微的臉，說：「可能你更害怕他，更恐懼他。」

  紀閱微咬牙切齒道：「我更恨他！」

  旁邊一個小護士突然低聲說：「小微姐，這事要怪，也得怪那個給你下藥拍照的富二代啊。」

  紀閱微被這話打懵了，半天沒回過神來。

  沒錯，始作俑者是易家佳。下藥是他，拍照也是他！李主任只不過是推波助瀾的幫凶。

  這時候護士長接了個電話，然後走過來，戰戰兢兢地對紀閱微說：「醫務處的人來了，找你的。」

  紀閱微心裡咯噔跳了一下。

  「找我？幹啥？」

  「不曉得。」

  她上班的時候最害怕的就是醫務處。

  因為這是處理投訴的地方。

  她不喜歡和病人說話，總是被病人投訴。一旦投訴，醫務處的人就會來找她麻煩。

  扣工資、扣獎金，是家常便飯。

  醫務處製造恐怖的心理壓力，以至於聽到醫務處三個字，她就渾身顫抖。

  現在紀閱微看到醫務處那三個人。

  看來事態很嚴重，居然一次性派出了三個！

  她們都擺著冷冰冰的臉，沒有任何的表情。

  像三個搶救失敗的病人。

  紀閱微不敢靠近這三個人。

  三個人卻向她靠近。

  紀閱微大聲叫了一聲。

  其中一個領導模樣的人說：「紀閱微，王院長找你。」

  紀閱微問：「找我幹什麼？」

  「去了就知道了。有重要的事情。」

  紀閱微很心虛。

  很多人因為她而暈倒，暈倒的人和他們的家屬肯定會把帳算在她的頭上。前幾天晚上，警察也說過，讓她待在家裡不要出門，她偏偏出來了，還害得李主任暈倒，且滿臉是血。

  這算不算尋釁滋事？

  肯定有人報警了！

  王院長是常務副院長，他們先找王院長，然後來找自己。

  她一旦去王院長的辦公室，他們就能瓮中捉鱉。

  「我不去！」

  她抬起腿就想逃跑。

  三個人同時伸手抓她。

  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他人觸碰，她的腦海里出現了易家佳侵犯她時的痛苦，頓時滿心恐懼。

  」讓開！不要碰我！「

  她喊得聲嘶力竭。

  這三個人臉上突然同時冒出細小細小的血珠。

  每一顆血珠只有針尖大小。

  遠遠看起來，她們臉上像插了一萬根細針。

  她們都倒在了地上。

  參與搶救的人和醫生病人們都呆呆地看著她。

  紀閱微不敢在科室呆下去了。

  她連忙搭電梯往大廳走，想離開醫院。剛剛走出電梯，她就碰到了幾個老教授。

  他們都是江東醫科大學的教授。

  她在學校的時候還上過他們這些教授的課。

  其中一個赫然就是要找她的王院長。

  王院長五十多歲，正當壯年。

  王院長驚道：「紀閱微，我正讓人來找你呢。你這慌慌張張地要去哪？」

  紀閱微不予理會，只想早點離開這裡。

  他拉住紀閱微說：「小紀，別急著走啊。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

  「放開！」紀閱微大喊。

  大庭廣眾之下，不方便拉拉扯扯。王院長鬆開手，訕笑道：「不好意思，我激動了。」

  「我離職了，誰都不能管我。」紀閱微厲聲喝道。

  「我不管你，我是找求助啊。你還不知道麼，你身上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收集一些數據，寫幾篇好文章，上SCI，給醫院增光，到時候作者那一欄加你的名字。以後你在醫院就能橫著走呢。」王院長微笑道。

  另外一個老教授正義凌然，說：「你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你們李主任不保你，我們保你。」

  紀閱微無絲毫感動，反而苦澀至極。

  這群老傢伙，也在偷偷摸摸看那種視頻。

  他們看似德高望重，心裡想著卻也是文章背後的名利，不為員工為學生著想。

  現代社會的這種叢林利益法則給他們薰陶出來一顆顆七巧玲瓏心。

  她倍感恐懼。

  她只想逃離醫院。

  她不答話，掙脫教授們的包圍，拔腿就跑。

  王園長捨不得到手的鴨子飛了，邁著老胳膊老腿追她。

  更多的人加入追她的隊伍。

  科室的人，醫務處的人，醫學院的人都想抓住她。

  她慌不擇路，好像偷東西被發現的盜賊一樣。

  所有人都義憤填膺。

  她穿過層層人群，終於跑出了醫院。

  可是她明明是受害者。

  跑出醫院大門時，她被一個人拉住了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