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後來呢

  大概是因為桑容與的臉上一直帶著笑意，導致蘇傾月沒想到，他們之間的故事，到這裡，就是一個轉折。

  那句「他沒有來」，讓她的心都擰了起來，總感覺那無比簡單的語言裡，是鋪天蓋地的難過和失落。

  她以為，桑師姐說的夫君，他們至少，是成親過的，至少，婚後甜蜜，就生活在這個美得如同仙境，但是又無比接地氣，要什麼有什麼的小院子裡。

  當一對兒隱世神醫，高興了，一診千金，總是足夠吃穿的。

  也許後來出現了意外，可至少曾經有過。

  「我等了他很久很久，等天都要亮了，才被我父親的人抓了回去……」桑容與說道，奇怪的是，臉上還是有笑意，「我被關了起來。」

  「他不是一個食言的人，我堅信。我在房間裡，除了一日三餐，就是看他給我的醫書還有藥方……」

  

  「直到有一天，有人掀開了我屋頂的瓦片說，桑姑娘，對不住，我遲到了……」

  蘇傾月聽到這裡，臉上都情不自禁帶了笑。

  開心桑師姐，並未痴心錯付。

  開心……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開心什麼，畢竟，她如今，情情愛愛都如同一個笑話，從此與她絕緣。

  可是，她還是希望認識的人，故事裡的人，幸福美滿。

  「我不知道過了過久，房間都被釘死了，若沒有燭火，白日裡也是黑漆漆的。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傷痕累累，比我初見他的時候，還要狼狽，他說，我是父親捧在手心的寶貝，父親不願我下嫁一個小廝是正常的。」

  「所以，他準備了聘禮，價值不可估量的聘禮，一定會打動父親，一定會光明正大地娶我。他說，他以後可以考科舉，一定奔個前程，讓我鳳冠霞帔，一品誥命。」

  「他沒告訴我，那一夜他為何沒來，也沒告訴我，被父親派人追殺，九死一生，更沒告訴我，在追殺途中，還準備了能打動父親的聘禮，到底多難……」

  桑容與抬頭，語氣無比的懷念：「他什麼都沒說，只是讓我安心備嫁，好好吃飯，莫要虧待了自己……」

  「果然，當天我就被放了出來，父親同意了。說讓我安心備嫁……」

  蘇傾月聽到這裡，心都提了起來。

  她想到了鴻門宴，更是想到了請君入甕，眼前，仿佛都是驚濤駭浪前最後的平靜。

  滿滿情緒的故事，太讓人揪心，讓她的心，都跟著故事裡的人物走了。

  何況，這不是一個故事……

  這是眼前這個相處的時間短暫，卻讓人無比舒服的師姐的親身經歷。

  「大婚那日，只請了自家人，觥籌交錯，一切美滿。可是，酒里有毒……按說他醫術高明，該察覺出來的，可是，誰能防備，新婚當天，酒酣耳熱中妻子嬌羞地遞過來的合卺酒呢？」

  「他中毒虛弱，然後婚房被父親圍住，還傻乎乎地要保護我。他說，一切是他可以引誘，同我不相干，莫要為難我……」

  「我拔下了簪子，以死相逼，換他逃了出去……」

  簡單的一句話，都可窺見當時的刀光劍影。

  桑容與昂頭又喝了一杯酒：「門不當戶不對，父親不同意親事，我是理解的，我們少不更事，直接私奔，處理方式錯了，激化了矛盾，再多的挫折，我也認了……」

  「可是為何，收了他的東西，又要他的命呢？」

  「為何，要讓那毒藥，加在我遞出去的酒里呢？」

  「為何，變故要發生合卺酒的在那一刻呢？」

  「明明，距離幸福那麼近，那麼近……」

  一聲聲的反問，一聲聲控訴，仿佛一把尖刀，一面是家人，一面是愛人，到底，也不知道插到了哪裡。

  蘇傾月鼻子發酸，眼淚直接就掉了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大概是，物傷其類，忍也忍不住。

  桑容與看她的樣子，噗嗤就笑了，她自作主張收了的這個師妹啊，心思如此敏感，嘴角下壓，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都如同含了一汪泉，涓涓細流，委屈讓她這個當事人，都不忍心了。

  「後來，我再次被關了起來，所有人都和我說他死了，我本來不信的，可是，他若是沒死，怎麼可能不來找我？」她嘆了一口氣，手指輕輕撫過自己瞎了的一隻眼睛，問道：「師妹，你說，他要是知道我眼睛瞎了，會不會覺得我丑？」

  「不可能。」蘇傾月才不信呢，「他命都願意給你，哪裡會在意你的容貌？」

  「一個女子再漂亮，也不會因為容貌留住男人一輩子的。同樣，一個男人心思變了，也從來不僅僅是容貌……」

  「你這倒是聽明白的嘛，怎麼還傻乎乎地和男人私奔？」桑容與目光落在外面，笑得格外促狹。

  蘇傾月沉默了一瞬，尷尬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他們不一樣，他們不是。

  可是，若真的是私奔，若那個人，是慕瑾辰，那肯定是值得的。

  他們不相識的時候，他便數次救她於水火之中，他們是陌生人的時候，他能救他逃離山匪，他恨她的時候，還能於懸崖峭壁，救她於滔滔河水。

  若是他愛她，那麼，他的愛，該有多強大？

  可惜，沒可能。

  「值得。」蘇傾月呢喃感嘆，努力讓這回答無聲。

  因為值得啊……

  才不傻呢。

  可惜，她沒那麼好的運氣，在正確的時間，認識這個人。

  「你們在聊什麼？」

  一個聲音，從他們的面前響起。

  蘇傾月一驚，抬眸就看到慕瑾辰手裡提著一個小背簍，站在他們的面前。

  一直沉浸在這個跌宕起伏的往事裡，她竟然沒有察覺到，他已經回來了。

  慕瑾辰微微皺著眉頭：「不是說學醫，怎麼開始喝酒了？」

  他看著臉色有些酡紅的蘇傾月：「這是喝了多少？」

  「說了點兒往事，」桑容與看著一身寒氣的慕瑾辰，「對自己娘子還兇巴巴的，我收回之前誇你的話。」

  她看著蘇傾月，搖搖晃晃地趕緊走，說起過去，一個沒注意，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就開始喝了，酒壺都空了，確實是沒少喝，還被人家夫君抓包了，得趕緊跑。

  蘇傾月看她離開，也慌忙起身。

  身子有些搖晃，直接被慕瑾辰抓住了手腕。

  她只感覺那雙手，無比的有力，帶著不容忽視的氣息和熱度。

  蘇傾月抬眸，因為酒勁兒，膽子大了不少，她直直看著慕瑾辰，然後笑了。

  笑了之後，又有些著急，對著桑容與的背影喊道：「師姐，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