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悔

  蘇傾月從無望，到絕望，絕望之後的驚喜，讓她的心都快要被浪花衝擊出來。

  「噗通噗通……」

  她有些怔愣，張了張口，卻又嗆了兩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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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連忙閉嘴，努力踩水，努力找到和這條河相處的節奏。

  「膽子挺大，直接撒手，我以為你多厲害了，若是我不來，不還是要死了。」慕瑾辰冷冷說道，「抱緊我。」

  蘇傾月這一次，沒有任何遲疑，抱緊了慕瑾辰，兩人順著水流，一路向前。

  等到天都大亮的時候，水流才逐漸平緩了下來，蘇傾月擦了下臉上的水，抬頭看了慕瑾辰一眼。

  慕瑾辰緊緊皺著眉頭，低頭看她，緩緩吐出兩個字：「真醜。」

  一夜的逃命，讓蘇傾月無比的狼狽，披頭散髮，額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被劃傷，被水泡得，泛著白。

  雙手因為抓緊藤蔓，更是很多割傷，白肉都翻了起來，衣服上，更是帶著血跡和腥臭，已經看不出來曾經的顏色。

  慕瑾辰也沒好到哪裡去，頭髮上，還不知道從哪裡掛上了苔蘚和青草，凌亂異常。

  他見過張揚的慕瑾辰，陰沉的慕瑾辰，還是第一次見如此狼狽的慕瑾辰。

  本來有些憂心，可是聽到慕瑾辰說了這句「真醜」，蘇傾月的心，卻頓時一松，忍不住笑了起來。

  慕瑾辰抓著她，兩人身在河水之中，他看著這個狼狽的女人，卻比那錦衣華服安靜地坐在會寧殿裡，更加的順眼。

  這一笑，更是璀璨芳華的模樣。

  他眼裡閃過一次微光，很想開口，毫不留情地嘲諷她，更想，怒罵她一頓，或者，將她壓在身下，狠狠地懲罰。

  那麼危險，在那懸崖峭壁，她竟然，鬆開了手。

  她不是最怕死了麼？

  為什麼在那個時候，放開了手呢？

  他心裡想了很多，可是所有的話語，到了嘴邊，又都說不出口。

  他心緒紛雜，千言萬語，最後不過是無言地翻了個白眼。

  更不想提，看到他落水，他情急之下，差點兒也直接跳下來。

  他看到了那斷裂的藤蔓，看到了掙扎的清歡，看到了鬆手之後，有些欣慰的蘇傾月，甚至，聽到了那聲，謝謝。

  他以某一塊石頭為支點，用內勁兒將清歡送上了地面，然後順著峭壁一路滑了下來。

  不再執著於所有的狠和厭惡，在她被捲入浪花，無限浮沉的那一刻，慕瑾辰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一分一分，被慢慢淹沒。

  谷底荒無人煙，慕瑾辰覺得，只是在此時，他不是那個慕瑾辰。

  只有此時，只有此處。

  他們幾次都想上岸，可是水流實在湍急，試了幾次，都又被卷了回去，好在最後抓到了一根粗重的樹枝，還能節省些體力，順著被沖走。

  太陽走了又來，又泡了一整夜，次日午後，他們才到了一處淺灘，狼狽地爬了上去。

  並排躺在那軟軟的土地上，仰望著藍天。

  死裡逃生，感覺陸地上的空氣，都透著一股鮮甜。

  蘇傾月閉著眼睛，精疲力盡，心裡只有一個念想：終於，又活了下來。

  落水和自己在浴桶里練習憋氣，果然不是一回事兒，她自大了。

  若不是慕瑾辰，她小命難保。

  蘇傾月扭過頭，看到了慕瑾辰的側臉，他也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很安靜。

  陽光透過樹木的枝丫和葉子，灑在他的身上，留下不同的光點，讓他整個人的氣質，都溫和了許多。

  蘇傾月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勾起了嘴角。

  慕瑾辰似有感覺，也轉過頭，卻看到，那女子有些驚慌失措，努力將嘴角往下壓。

  她本是一個無比嬌弱的女子，動輒紅了眼，動不動就開始落淚，可是這一刻，光斑之下，她容貌都有些朦朧。

  本就嬌軟的她，似乎帶著一絲與眾不同。

  軟，卻韌。

  嬌，但柔。

  哪怕是如此狼狽，可是這一絲淺淺的笑容，竟然無比驚艷。

  他愣了一下，便又轉過頭。

  筋疲力盡。

  這幾日，他處理了慕家的叛徒。

  便是和常寧一起被救下的一個小廝，是唯一一個算是被重用的一個，他們一起被救，當初就等在慕家門外，被他集體安置在了莊子裡。

  這個小廝受了傷，一直沒好。

  是啊，慕家那麼大，父親和兄長忠心，可是亦是愛家。

  君要臣死，他們義無反顧。

  可是君要他侄子侄女去死，他們必然會想盡辦法，留下他們一條命。

  還有那通敵叛國的假證據，是如何出現在慕家？

  有奸細。

  他們這種大家族，若亂，也必然是從內部開始亂的。

  他關了常安，遣走常寧，不過是，要查。

  甚至蘇傾月，都是他拋出來的棋子。

  要引出暗中那些人。

  果然，賊人一撥又一撥，都是衝著她來的。

  慕瑾辰看著蘇傾月，想說的那句話，到底還是吞進了腹中，如今在谷底，除了欣賞谷底的美，別的，都不說了。

  他攥緊了手，無法形容蘇傾月落水那一剎那的心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後悔，把她當做誘餌。

  不悔。

  兩人視線相對，卻不似曾經，刻意地曖昧，卻互相防備。

  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和他們明明感知，哪怕不抗拒，卻依舊不敢放任的情緒。

  許是慕瑾辰神色過於平靜，蘇傾月終於壓下了自己的唇角。

  慕瑾辰轉過頭，不再看她，告訴自己，不悔的。

  蘇傾月愣住了，沒有嘲弄，沒有挖苦，沒有鄙視，慕瑾辰就這樣，轉過了頭，沒再看她。

  他再一次，救了她。

  可是想到兩人的身份，這不是他們選擇逃避，就能夠不去面對的。

  蘇傾月也轉過頭，看著天空，遵從自己昏昏沉沉的大腦，閉上了雙眼。

  一夜的逃命，讓她無比的疲憊。

  可是，只是打個盹兒，蘇傾月便掙扎著起身。

  此時已經有些暮色，不遠處還有密林，她不敢放鬆。

  若是有猛獸出沒，那他們才更是危險。

  好在，此時已經不是深陷的谷底，地勢起伏，亦有平坦，走一走，不知道有沒有村莊。

  她素色但是有著精緻刺繡的鞋子，此時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上面更是沖不掉的血跡斑斑。

  衣服也很多處劃破，她拽開，將傷口包了一下，水和衣服都不乾淨，可能會引起感染，可是此時也顧不上了。

  忙活了半天，她扭頭，慕瑾辰還在沉睡。

  她有些疑惑，不敢靠近，只是在一邊兒看著他，可是，許久，慕瑾辰還是沒有醒。

  蘇傾月有些疑惑，她慢慢靠近，只感覺慕瑾辰的呼吸聲有些粗重，她將手放在他的額頭上，只感覺：好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