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北平（8）

  孩子們高燒不退，既有孩子們擔心害怕的原因，也有大太太和二太太的原因。

  隨著劉副官查到的線索越來越多，她們擔心遲早會查到自己身上，於是精心布局，借著人們對鬼神的恐懼，將劉副官女兒的死歸於鬼怪作祟上。

  見鬼這種事情，撞見的人越多，可信度就越高。大太太托關係，從洋人手中買了些可以致幻的藥物，將那些藥物放進了全家人吃的食物里，除了當時外出的何督軍外，何家人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幻覺。

  正所謂鬼由心生，你越是想要逃避什麼，你就越能在幻想中看到什麼。

  大太太看到的是被督軍拋棄，二太太看到的是自己處境艱難，至於那幾個孩子，看到的是被他們誤殺的劉副官的女兒。

  小孩子的承受能力有限，他們會下意識地選擇逃避，而表現出來的就是高燒不退。

  得知真相的何督軍嚷嚷著要劈了那幾個孩子，大太太跟二太太齊刷刷跪在他跟前，劉副官見狀，也只能站出來求情。何督軍就坡下驢，當即懲罰了大太太與二太太。參與此事的園丁以及看守倉庫的衛兵，被人拖了出去，成為這件事的替罪羊。

  這件事後，何督軍越發信任劉副官，可劉副官卻對他存了異心，幾年後，他秘密投靠別的軍閥，利用對方手中的勢利落井下石，直接幹掉了何督軍，至於何督軍的那幾個孩子，則是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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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有因，惡有果，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必須以死亡作為結束。

  在督軍府事件平息後的第二天，沈寂約沈清在督軍府附近的咖啡館見面。他訂了個雅間兒，恢復了本來面目，看似很隨意地坐在了靠窗戶那邊。

  「有件事，我思慮良久，覺得還是應該問問你。」沈寂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沈清：「你看看，照片上的這個人你認識嗎？」

  照片像是新拍的，湊近了，能聞見膠片的味道。照片中站著一個穿長褂的男人，男人看似隨意，實則拘謹。男人約莫三十出頭，眉眼生得很好看。雖是站立的姿勢，可他的一隻手是握著的，從握拳的形狀來看，此人應該會武。

  黑白照片，看不清細節，但他的右手與旁人不一樣。手上有些細微的傷口，且拇指與食指有不同程度的變形，這是常年做工留下的。

  她將自己的手抬起來看了看，而後面向沈寂問了句：「他也是個紙紮匠？」

  沈寂搖頭，眸光深邃，落在沈清的臉上。

  那種感覺，就像是她臉上藏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沈清疑惑地問：「我該認識他嗎？」

  「按常理來說，你應該認識他。」沈寂的手不自覺的交握了一下：「清兒，有些事情，可能超出了你我的想想。」

  沈寂話裡有話，沈清倏然心口發緊，似乎有什麼東西，正汩汩往外冒。她秀美微擰，上身不由自主的前傾，盯著沈寂的眼睛問了句：「他究竟是誰？」

  「嗨！」沈寂嘆了口氣，隨後握住沈清的手道：「他就是我父親的義弟，是幫我父親打下沈氏江山的沈望春。他，也應該是你口中的義父。」

  「這不可能，我義父根本不長這個樣子。」沈清的臉，在一瞬間褪去了全部的血色。「你見過我義父的，在沈家義莊的道洞裡。」

  「我是見過。」沈寂點頭：「可你怎麼能肯定道洞裡的就是你的義父？我們看到的是一具乾屍，乾屍的面容跟活人的面容是有區別的。」

  「我當然知道他們有區別，可再怎麼變，人的基本輪廓是變不了的。我跟阿爹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我不可能連他都給認錯。你這照片是哪兒來的？這個人一定是騙子！」沈清站起來：「我要問問他，為何假裝別人。」

  「父親來了，就在北平。」沈寂突然道：「我不止給他看了這張照片，我還把沈望春帶到了他面前。清兒，父親他是絕不可能認錯的。你若是不信的話，可以帶著這張照片回臨江，拿給祖母去看。她是認得沈望春的，在她不知內情的情況下，絕不會說謊騙你。認得就是認得，不認得就是不認得。」

  沈清看著那張照片，心情低入谷底。

  如果照片上的人是沈望春，那撫養了她十年的阿爹是誰？如果阿爹不是沈望春，那他為何會盜用沈望春的名字，跟她一起住在芙蓉巷裡。芙蓉巷裡那麼多人，總會有人認出他的！

  對，照片中的人絕不可能是沈望春，真正的沈望春是她阿爹，因為只有真的，才敢於拋頭露面，才不怕被人給認出來。

  像是知道沈清在想什麼，沈寂拖著凳子坐到她旁邊，用手輕撫著她的背：「不著急，我們一起來想想。你第一次見到你阿爹是在什麼時候，當時又是個什麼情況？」

  「這件事我跟你說過，我是被阿爹救下的，醒來的時候就在沈家義莊。」

  「那時義莊還有人嗎？我的意思是還有死人嗎？」

  「有，留下的那幾具棺材裡都有。」沈清道：「但都是無名氏，或者是有名字的，但沒有家人願意來認領的。阿爹會為他們做法超度，然後埋在義莊的墳地里。」

  「時間不對！」沈寂搖頭道：「照片上的這個沈望春在大娘去世後就離開了。」

  「離開？去哪裡？」

  「遊歷四方，最近才到北平。」沈寂道：「當他告訴我他是沈望春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但他的臉我認得，在我小的時候，經常見他跟在父親身邊。父親讓我叫他沈叔叔，我便叫他沈叔叔，對於他的名字一無所知。若早知道他就是沈望春，在道洞時我就與你說了。」

  「不對，若我義父是假的，他怎麼敢在芙蓉巷裡開紙紮鋪？你的父親沈老爺就在臨江城，我阿爹不怕露餡兒嗎？」

  「若我父親不知道呢？」沈寂反問：「就算他聽過沈望春的這個名字，也不會往你阿爹身上聯想。沈姓在臨江算是一個大姓，沈望春這個名字也沒什麼特別，有個同名同姓的不足為奇，即便父親有所懷疑，在他沒有見到沈望春之前，他也不會做別的判斷，他只會認為，他的好兄弟沈望春是因為大娘的死與他產生了隔閡，不願意再見他。」

  「他們為何會有隔閡，他們不是結義兄弟嗎？」

  「因為沈望春喜歡我大娘！」沈寂說著，閉上了眼睛：「若不是大娘早一步遇上了父親，興許陪在她身邊的就是沈望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