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石榴（10）

  「我說那石榴樹枝怎麼不殺你呢，原來是你對石榴有恩，是你讓她解脫的。」馮二太太神神叨叨：「說來說去，老爺他還是在乎你。他若不在乎你，又何必千里迢迢的挖這麼一棵石榴樹回來。」

  「這不是石榴樹，是我丈夫的命。」石榴閉眼：「二太太可知煙土的事情？」

  「你是說三爺拿到的那批煙土？那批煙土不是失蹤了嗎？」馮二太太紅著一雙眼睛：「大老爺當初娶我，為的就是那批煙土。」

  馮二太太道：「我並不是什麼大上海的舞女，我的小姐才是。她叫何瑩，是大上海最出名的交際花，而我只是她身旁的一個丫鬟。我會的那些都是她教我的。我跟她的關係，就像你女兒跟青檸的關係。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傷害你女兒嗎？因為看到她，就想到了我的小姐何瑩。」

  馮二太太低著頭：「我欠我們家小姐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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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瑩跟煙土有關係？」沈清問。

  「不，沒有關係，是她的客人跟那批煙土有關係。」馮二太太道：「我家小姐有個相好的，是個美國人。他對外的身份是記者，但私底下做的事情卻跟記者沒有任何關係。我跟小姐都知道他的底細，我也勸過小姐不要跟他來往，可小姐不聽，她認為他是真心對她好。」

  「別人都以為小姐的日子過得很好，只有我知道，小姐很辛苦，她每天都要強顏歡笑，她做夢都希望能有個人帶她遠離大上海，遠離那些對她覬覦各種心思的男人。在小姐看來，美國人是好是壞不要緊，要緊的是他對自己好，能帶自己遠離是非之地。」

  「你家小姐也是個傻的。」沈清搖頭。

  「我家小姐不傻，她只是沒得選。」馮二太太道：「那個美國人做得不是正經買賣，他在走私菸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內部出了問題，美國人的煙土被別人盯上了，他的手下全都死了。他滿身是血的來找小姐，要小姐跟她一起走。沒等我們收拾好行李，那幫殺手就來了。」

  儘管時隔多年，在回想起當日經歷的種種時，馮二太太還是禁不住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美國人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就把藏有煙土的地址偷偷地告訴了小姐。讓小姐帶著那個秘密去找他的合伙人，自己則衝出門外，替我們掩護，為我們爭取時間。小姐太傻了，她不忍心美國人獨自赴死，竟將那個秘密告訴了我。她希望我能用那個秘密跟美國人的合伙人做交易，讓他帶我離開大上海。」

  「美國人的合伙人是馮三爺？」

  「不，不是馮三爺，而是教堂里的一個神父。」馮二太太道：「馮三爺跟那幫殺手是一夥兒的。」

  「你投靠了馮三爺？」

  「不！」馮二太太搖頭：「我沒想背叛我們家小姐，我之所以將煙土的秘密告訴馮三爺，之所以成為老爺的人，是因為我為我們家小姐不值。你知道嗎？我之所以能逃出來，是因為我們家小姐用她自己的命為我爭取了時間。我知道她一心求死，我知道她想要跟那個美國人生死與共，可我只是她的丫鬟，她本沒有必要救我的，可她救我了。」

  「就是衝著我們家小姐對我的好，我也不應該背叛她。我按照我們家小姐說的，去了教堂，找到了那個所謂的合伙人。可你知道我看見誰了嗎？我看見了那個美國人的妻子和孩子，他最小的孩子，還在襁褓中。他在騙我們家小姐，他有家有口，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帶我們家小姐離開。」

  馮二太太憤恨道：「他之所以接近我們家小姐，就是想要利用我們家小姐為他牽橋搭線，讓他的生意可以在大上海的夜色中遍地開花。他付出的是虛情，得到的卻是我們家小姐的真心真意。他明明可以逃回教堂，卻因為害怕連累他的妻兒，白白讓我們家小姐丟了一條命。」

  馮二太太笑，布滿藤枝的身軀越發猙獰。

  「他們想騙我說出藏有煙土的地址，想等我把那個地方說出來後殺我滅口。可我不是我們家小姐，我沒有那麼天真無邪，我嘴上說著要帶他們去那個地方，實則利用自己熟悉上海地形的優勢逃脫了他們的控制。九死一生之際，我碰上了跟隨馮三爺去上海的大老爺，是他救下了我，也護住了我。」

  「你嫁給馮家大老爺是為了報恩？」

  「是報恩，也是為了自己。」馮二太太道：「我從小的生活經歷讓我學不會那麼天真，我才不會像我們家小姐那樣，動不動就圖感情。我用美國人的煙土跟馮三爺做交易，讓他帶我離開大上海，讓他給我優渥地生活。馮三爺不喜女子，便讓我跟著大老爺。大老爺是個爽快人，直接許了我馮家二太太的位置。」

  「既不是因愛生恨，你為何容不下石榴？石榴的到來，並沒有撼動你馮家二太太的位置啊。」

  「若我能管住自己的心就好了。」馮二太太道：「我原本只是想著用那些煙土換我一世安穩，卻沒想到老爺他會對我這麼好。他不僅給了我馮家二太太的位置，還給了我馮家的掌家權。我一度以為，若不是他跟大太太早就相識，若非他們是年少夫妻，我將會成為老爺的唯一，跟他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幸福生活。」

  「你是第一天才認識馮大老爺嗎？」沈清忍不住問，要知道馮家大老爺馮福喜愛留戀花叢，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他是老爺，逢場作戲的事情當不得真，只要他沒有把人帶回來，我就相信他心裡是有我的。」馮二太太變得激動起來：「可這個女人不一樣，自從老爺把她帶回來之後，一切就都變得不一樣了。」

  「那是因為馮三爺的煙土丟了。」石榴道：「大老爺覬覦馮三爺的煙土，以為那些煙土都被我給藏了起來。」

  石榴低頭，苦笑：「怪我，都怪我，是我先找到了大老爺，是我求他幫我跟三爺遞話，說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藏煙土。三爺信了我，讓人把煙土帶到了石榴村，可那些人連同整個村子都消失不見了。」

  「什麼叫消失不見了？」沈寂問。

  「就是消失不見了。」石榴道：「三爺運往石榴村的不只有煙土，還有洋人研製的藥物，以及被他們抓來的試藥的乞丐。煙土，藥，還有乞丐，一車連著一車，幾乎看不到頭。我是眼睜睜看著三爺的人帶著那些東西走進山穴的，可他們再也沒有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