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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心一處 無事不辦

2024-06-01 15:47:06 作者: 周月亮

  陽明先打橫水、桶岡時,曾給浰頭的池大鬢打了一招太極拳——要應就是實的,不應就是虛的——就是去招撫他們,他們若聽招固然上好,若不聽也穩住他們暫時別動。現在,陽明騰出手來了,可以調頭專意對付這股最大的暴動隊伍了。

  池大鬍子見到陽明的招降書,說:「我等為賊非一年,官府來招非一次,告諭何足憑?先看金巢等受撫後無事,再降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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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巢投降後,受到陽明的禮遇和利用——讓他帶領四百「新民」一起去攻打橫水。橫水既破,池大鬍子緊張了。讓他的弟弟池仲安投降,意在緩兵,刺探虛實。他不怕陽明這幾個文官領的鄉勇、捕快,也知道調廣東狼兵,來不能速,留不能久。調來須半年,我不用一個月就跑了。他沒想到這回剿是實剿,撫是真撫,不再是虛應故事、敷衍了事。

  桶岡破後,他知道這回該輪到他了,便玩兒假和真打的伎倆,一方面示意投降,一方面加緊戰備。陽明意高心細,察覺他的戰備,派人送去牛、酒,問他想幹什麼?他說,龍川「新民」盧珂等要來偷襲他,是為了對付他們。

  王假裝相信了他的話,飛檄怒責盧珂擅兵仇殺,並讓人伐木開道,表示大兵將去討伐。暗中卻調集各府的兵力,準備收拾池大鬍子。池對於王這一套動作是且信且怕,又派弟弟作特使來致謝,意在刺探真假。恰好盧珂來報告池的反意。

  陽明跟盧說:「我對著池的人將故意毀你,你再重來一回,受杖三十,關押幾天。」盧受此特別信賴,無比高興。果然招搖而來,王故意讓池的特使看著,將盧拿下杖打又怒數其罪狀。池聽說後,稍安。他哪知道王已讓盧珂的弟弟回去集兵。而打盧的衙役都經王密囑,貌似死打其實並不著力。王心細如髮。

  王通知小溪驛要大事張燈結彩,慶祝和平豐收。池已鬆弛下來。王又派人給他們送去大明的曆法,表示讓他們像常人一樣耕種生活,並邀請他們來觀燈,因為已是臘月根子了,希望他們一起來過年。並傳諭:因為盧珂在押,池還是不要撤銷布防,以防珂黨掩襲。池這回相信了王的誠意。為了回應恩典,他領著九十三個小頭目,皆兇悍之徒,來到教場,但只派幾個人來見王。若一旦有詐,他們就從外邊跑了。王佯怒以示真誠:「你們都是我的新民,現在不入見,是不相信我。」並買通池的親信,讓他告訴池:「官意良厚,何不親自去謝,也讓盧珂無話可說。」池相信了,他說:「欲伸先屈,贛州(指陽明)伎倆,須自往觀之。」

  王派人將他們領到早已布置好的祥符宮,他們見屋宇軒昂,喜出望外,王給他們青衣油靴,教他們演習禮樂,真確細緻地察看他們的意之所向。實在覺得他們終是貪婪殘忍的歹徒,難以教化。又聽到百姓痛恨他們,且罵他這樣做是「養寇貽害」「養虎貽患」,他才下定最後殺他們的決心,並派回盧珂等偷襲池寨。

  池等請歸。王說,從這裡到浰頭八九日的路程,怎麼走,回去也過不成年了。而且一回去還得來拜正節,白跑什麼!王是還想盡最後的努力軟化他們。他們做賊心虛,不敢久留,更不肯真投降,就又請求走。王又說:「大年節還沒賞你們呢。」

  拖到正月初二,王讓人在祥符宮大擺宴席,晚上潛入甲士,讓他們喝到天亮,把他們送上了西天。

  王大傷其心,到了近中午時,還不吃早飯,心中悲痛,為自己不能感化他們而難耐煩惱,直到頭痛眩暈,嘔吐一場。這是他的直感、直知。然而這並不妨礙他早已做好了進剿三浰的戰鬥準備,並寫好了發兵的告示《進剿浰賊方略》《刻期進剿牌》。而且這次是他親自帶兵直搗大巢。

  正月還沒過完,他便大功告成,這一帶長年暴動不已的地方,被他用最低的成本平定了。他領導著文官和地方兵、鄉勇完成了以往大部隊完不成的任務,而且他還長久地解決了暴動易發的問題,給新民們土地,讓這一帶的人食用廣東的鹽,省得受徽州鹽商的盤剝,建立鄉約、新的縣城、社學等等。

  用《明史》本傳上的話說:「守仁所將皆文吏及偏稗小校,平十年巨寇,遠近以為神。」他自以為活兒幹完了,便於三月向朝廷遞了情真意切的辭呈——他像打工妹一樣總惦著回家,他奶奶病危,他父親也有病,他還想著繼承徐愛的遺志,在陽明之麓修證聖道。

  等到十月,聖旨才下:所辭不允。此前,六月份朝廷提他為右都御史,賞賜他的兒子為錦衣衛,世襲百戶。他立即上疏辭免,十二月下旨不允。但給他兒子正憲的賞賜幾年以後才落實。

  更為滑稽的是,他打完桶岡,湖南的大兵才到,他還得勞師辭謝;他已平定浰頭,廣東還不知道呢。實踐證明他反對三省會剿是正確的,興大兵只能給百姓帶來更沉重的負擔。

  百姓心中有桿秤。

  他班師回贛州,一路上,百姓沿途頂香迎拜。所經州、縣、衛所都給他立生祠。偏遠的鄉民,把陽明的畫像列入祖堂,按節令禮拜——天下嗷嗷,新主之資。他在詩中說:「未能千羽苗頑格,深愧壺漿父老迎。」這份愧是包含著幾分欣悅的。

  他希望民眾過上好日子,能夠太平和諧地生活。武力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莫倚謀攻為上策,還須內治是先聲。」他稍事修整之後,即重建鄉約制度,讓德行好的「老人」教化那些性情不穩定的青少年,以貫徹「內治」為先的原則。

  他說自己「功微不願封侯賞,但乞蠲輸絕橫征。」他知道,橫徵暴斂是民不聊生的原因,民不聊生是民變迭起的原因。他也的確向朝廷建議過減免幾項租稅的方案,但效果甚微。在龐大的帝國及其成法慣例面前,他這點兒微功、這個小官,簡直是等若輕塵,太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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