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陪死
2024-04-30 20:22:08
作者: 鳥去烏來
黑紙彈丸與黑頭仙丹,可謂物以類聚,簡直是屎殼郎配花大姐,天生的一對。
據說火藥是在煉製丹藥的意外中發明出來的,既然這麼匹配,何不讓它們墜歡重拾,一起敘敘舊,回想一下丹爐里美妙的回憶呢?
我裝填上最後一顆黑紙彈丸,悄悄接近黑頭,準備來個奇襲。沒料到還挺順利,黑頭居然一動不動地臥在那兒。
難道死了?要不就是我的身法有了長進?
我繼續輕手輕腳,等離近一點後,發現地上的頭顱仍舊紋風未動。
我突然有種想跺一腳把它驚醒的衝動,因為一顆頭能蹦能跳看起來可怖,但是像死了一樣墩在地上,也挺瘮人的。
我壯壯膽又往前靠了靠,感覺那種黑烏烏毛乎乎的後腦勺好像跟人臉蘑菇有幾分相似,莫非這裡也覆蓋著鳳凰涅槃後殘留下來的雌凰沙嗎?
我頓時有了底氣,三兩步繞到頭顱臉前。
誒呀我去,我十分訝異,心說這不是海蠣灰的人臉蘑菇嗎?怎麼串生到這兒來了?
俯下身子,仔細端量,實在太像了,比先前那顆人臉蘑菇還要傳神數倍,簡直栩栩欲活,連臉上的皺紋都帶著幾分死亡時掙扎的表情。
正在此刻,我似乎感覺眼前的人臉蘑菇慢慢升騰起來,但是這種錯覺只持續了一秒鐘便被我識破了,原來不是人臉蘑菇在升,而是我的身體在往下降!
靠北,不知什麼時候,地上的玻璃竟然像初冬時水面上的冰皮一樣,碎成了數塊兒,正被腳下的淤泥連帶著我一起沉下去。
與此同時,海蠣灰的人臉蘑菇猛地睜開眼睛,「呼」的一聲,倒上來一口粗氣!
我滴媽呀,嚇得我一屁股坐在了泥里。
「兄弟,我可等到你了!快……快隨了……哥哥一起下去吧!」
我聞聲一陣肝兒顫,心想這他媽是死的冤枉,要拉我一塊兒下去呀!
我沒敢作聲,聽說這種時機,黑白無常就在身邊,你只要一答話,就會被套上繩索跟將死之人栓在一起,去地府給他當墊背的。
不過我嘴上雖然沒出聲,心裡卻兩兩相望且念念有詞:海哥呀,你就英勇就義了吧,閉上眼,大膽地往下沉。我知道你是因我而死,肯定不甘心,但是因果循環皆有定數啊。你放心,以後逢年過節的紙錢元寶和菸酒香燭,我都給你供得足足的,再給你扎三個紙人服侍你,一個田鹿,一個苗鹿,再來一個思鹿,保你在土州(陰間)富甲一方,做個三鹿郡公。
「兄弟!你愣著幹什麼?快……快碎了,你想跟哥哥一起下去嗎?快跑!」
我聞聲又品了品話的味道。噢,他媽的,原來聽錯了,不是要我隨他下去,而是說玻璃快碎了,讓我快跑。我還以為要拉著我陪死呢,既然你這麼有情,那我哪能無義呀。
我趕忙把超度海蠣灰的一番「肺腑之言」推翻,心中默念:剛才說的不算,剛才說的不算……
隨後開口對著海蠣灰說:「海哥!你別亂動,越動陷地越深!我怎麼可能見死不救呢,你別著急,保持住,容我想辦法救你!」
「不不不!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你快……啵啵……噗,跑……啵啵啵啵……」海蠣灰話都沒說全乎,下半張臉就沒在泥湯兒里不停地吹泡泡,只好用盡全力,仰著頭沖我直使眼色,叫我快跑。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心說什麼意思?不是我想像的那樣?那是哪樣啊?
就在腦子沒轉過彎的時候,突然有一條裹滿泥漿的東西,迅速從我腳下的淤泥里伸了出來!
這條東西形似一根巨型八爪魚的觸鬚,上來後瞬間纏住了我的雙腿。
當我明白過來時已經晚了,原來真不是我想像的那樣。急得海蠣灰不住掙扎著搖頭,發出「唔唔唔唔」的聲音。
靠北!沒想到泥里會有東西!好大的勁兒啊,把我的腿都快勒折了。
我不顧一切地用手去扒那條觸鬚,可是裹滿了泥漿,滑不溜秋的壓根使不上力。
此時觸鬚已經完成了捆綁,拽著我朝淤泥里拉,由於力量相差懸殊,我根本沒有抵拒的能力,眼看著自己的小腿、大腿,被逐步扯進泥里。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看來這次真要隨著海蠣灰一塊兒下去了。
其實淤泥沒那麼疏鬆,反倒挺密實,只不過觸鬚的力道大得驚人,硬是順著它拱上來的縫隙把我往下拖,好在我是個翹屁股,不然像海蠣灰渾身上下淨骨頭,肯定也只剩顆頭露在外面了。
我被無可置疑的絕對力量束縛著,猶如纏上了地府的鎖魂鏈,無法掙脫。
聽說人臨死時能看到接引的鬼差,我一直都不清楚是黑白無常還是牛頭馬面。
為了這件事我曾經請教過爺爺,爺爺說黑白無常俗稱黑爺白爺,專門負責外出牽人魂魄,抓回地府後交予七爺八爺,就是牛頭馬面,然後不論青紅皂白先胖揍一頓,再經閻王審判,判官定案,按善惡功過,送去投胎或打入地獄。
記得爺爺還做了個比喻,說黑白無常如果屬於刑偵人員,那牛頭馬面就相當於法院裡的法警,不知是否在開玩笑,或許今天能親眼目睹。
我無計可施,居然在臨危之際胡思亂想些虛無的民間傳說,頭殼壞去(腦筋壞掉了)。
恰在此時,洞穴里突然傳來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我一個激靈差點從泥里跳出來,感覺綁縛在腿上的觸鬚縮了回去,大概被巨響驚到了。
我把握住這個機會,屁股用力著地,雙腿使勁往上一抽,由於腿和淤泥間有觸鬚縮回後留下的空隙,我沒費多大力就把兩條腿抽了回來。
又一個機靈,我出泥後的第一反應奔向海蠣灰,一看想拉他上來根本無從下手,不過也顧不了那麼些了。
我果斷地將一隻手伸進泥里,擼住海蠣灰脖子與下巴之間,另一隻手揪住他後腦勺髮際線上的頭髮,如同拔蘿蔔一般,也不管他疼不疼,一口氣把他拔出來一大截。
果然纏在他身上的觸鬚也同樣縮了回去,隨後我一倒手掐住他的胳肢窩,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就像抱小孩似的把海蠣灰托出了泥坑外。
「噗哇!兄弟,你勁兒真夠大的!」
海蠣灰狠狠地用手背抹掉嘴上的淤泥,又順手揉了揉後腦的髮際,「咱得快跑!那東西不知是什麼玩意兒,說不準一會又拱上來了。」
「對對,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阿婆啊浪槓(有狀況,要逃避)!」
我話音一落,和海蠣灰撒開腿就跑,卻一個東逃,一個西竄,明顯來自兩個方向,看來海蠣灰是從小迪和魚腥水那條路行至於此的。
我精神為之一振,不過立時又消沉下來,興奮是因為兩條路相通,接著往下走便能遇見小迪和魚腥水,失望則是由於沒有出路,玻璃洞和虺腔有如繩套一樣繞了一個圈,恐怕時間久了,全員都會因缺水缺糧而困死在這裡。
我點手喚海蠣灰,「海哥,這邊走!我剛從那邊過來,走不通。」
海蠣灰轉身回來,「這邊的路也不好走啊,一圈一圈的,像個螺旋形的彈簧,只進不出,我滑下來時快暈死了,不可能爬上去的。」
我聽完海蠣灰的話,腦中忽然閃現出一幅圖畫。海蠣灰他們滑下來的通道應當是古代虺的腔,他說像根螺旋形的彈簧,大凡蛇顯現出這種形態時,八成因為纏縛著某種東西。
我滑下來的通道是在黑曜石中開鑿出來的玻璃洞,難道古代虺抱纏著一塊巨大的黑曜石嗎?
不是沒有可能啊,黑曜石是對修行極有幫助的無上聖品,或許會是虺脫胎化生的關鍵,說不定是一塊傳說中的化龍石呢。
我暫且把腦中的畫面儲存起來,對海蠣灰說:「剛才水哥和小迪也下來了,應該跟你走的是同一條路,我們先拐回去跟他們會合了再說吧。」
明確了目的之後,我和海蠣灰一路小跑,路上我問了他從龍王廟下來的始末。
原來他並沒有變成人臉蘑菇,下去後聞到一股太陽的味道,迷迷糊糊掉進虺腔里;等明白過來時,看到迎面撲來一條巨蟒;為了逃命,沿著虺腔不斷向下跑,哪知平空飛出一顆黑乎乎的人頭,咧著嘴嗤嗤對他笑,把他嚇了個半死;好不容易甩掉黑頭,又被淤泥里的東西纏住了腳;海蠣灰一直堅持著等我們來救他,假使我晚一會出現,海蠣灰怕是已經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了。
正往前跑著,海蠣灰忽然放慢了腳步……
我看他沒跟上來,不解地回頭問他:「怎麼不走了?有什麼不對嗎?」
海蠣灰一皺眉,用手指著不遠處的一根柱子,「剛才沒看見有啊,什麼時候多了根柱子?」
多了根柱子?
我頓時犯起嘀咕,同時暗道不妙!
一路上沒有遇到分岔口,這條路理當是海蠣灰來時的路,多什麼也不可能一下子多根柱子啊,莫非是鬼打樁?跟剛才那聲巨響有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