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這,就是智慧——番外篇
2024-06-01 13:33:22
作者: 莫莫不停
第兩百章 我不想當太子了(一)
玄武十五年,周予盛剛滿九歲,他搬進了自己的太子府,同時也不再在尚書房讀書,轉入了大周國子學—國子監。
這一年國子監與北平郡學、臨安府學並稱大周三大學府,其中尤以國子監至高,皆因鄰邦高麗、琉球、暹羅,日本等國嚮慕文教,不斷派出學子到國子監學習。
周予盛因為身份緣故,不用分班考學,直接進入了崇志堂,是國子監內六大正房之首,分別為率性、修道、誠心、正義、崇志、廣業六堂,其餘監生都是根據考學情況與年齡等劃分成了不同等級,但都是在廂房上課,能進入正房的都是頂尖優秀的監生。
周予盛成為這眾多優秀監生的第一天,認識了同桌,年僅九歲的王宋。
他早前就聽過王宋的名字,因為她的母親宋賢是大周久負盛名的女學儒,也是唯一讓朝廷破格錄用的女子,在翰林院編修國史,同時也是國子監五經博士。
這位儒雅的五經博士正在堂上講道:「今日講學《春秋》一篇……」
周予盛被一名年長的學正領著進門,宋賢停下講課,溫聲問道:「是新轉來的監生嗎?」
「是是,這就是趙龍,今日開始在甲班上課。」學正顯現出十分燦爛的笑容。
顯然周予盛的身份並沒有公然揭開,但是認識他的人可不少,只趙龍二字遮掩不住什麼。
宋賢看向周予盛,若有所思。
他站姿筆直,主動先問好:「宋先生好。」
「進來吧,這堂課剛開始,你同全班人介紹一下自己吧。」
剎那間,甲班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凝聚在周予盛臉上,他身高長相比甲班內所有監生都優越。
於是這一日,周予盛成了甲班、乃至整個國子監最好看的人,他的五官扛得住一道道挑剔的打量。
「我是趙龍。」
周予盛環視了一圈,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單人座,因為他的到來,靠窗處有一張空置的座位,那個位置不說多好,但絕對是個光線明亮,視野開闊的好位置。
他默默的想,也不知道自己的到來占了誰的位置。
在他走神間,眾人才反應過來他如此簡單的四個字就結束了自己的介紹,連宋賢都有些詫然,她對周予盛道,「你先入座吧。」
周予盛便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他剛坐下,前面的人就扭過頭來對他說:「我叫王宋,你坐的位置,原本是我坐的。」
她看起來比周予盛還顯幼,稚氣未脫,一雙眼睛卻明亮清澈,說這話的時候,嘴角下抿,顯露出自己的不高興。
周予盛與她對望,遲疑一瞬,「你可以搬回來,坐我旁邊。」
據他所知,並沒有規定監生不能同座。
王宋眨了眨眼,一下子就笑了,「好呀好呀。」
她笑的很甜,也很好懂,周予盛取出自己的書,作為整個國子監僅有的一個女監生,她似乎不覺得自己是異類。
然後很快,周予盛就推翻了自己的結論。
一堂課足有一個時辰,等結束後,王宋立馬就搬著自己的課桌到了周予盛旁邊,全班的人都看著她的舉動,沒有人出面質疑,帶著困惑觀望。
這時候周予盛並不知道王宋在甲班,乃至整個國子監是怎樣一個特立獨行的人,所以他也沒覺得班裡的氛圍有一種詭異的安靜。
王宋回到靠窗的位置很滿意,她對周予盛非常好奇,時不時側過臉看他,從一開始的偷偷看,後來發現他在認真的看書,就開始明目張胆的看。
「你今年幾歲呀?」王宋已經不滿足於看。
聽見她悄悄的問話聲,周予盛暗暗吐了口氣,總算不用再端著看書了,天知道他一個字沒看進去,他如實的回答道:「九歲。」
「你在哪裡長大的?為什麼現在才來國子監念書,我已經來了三年了。」
「我在宮裡長大的。」
「在宮裡長大?」王宋一手托腮,突然想到了什麼,「我知道了,你是太子或是皇子的伴讀。」
周予盛故作被她猜到的樣子,卻沒有正面回答,轉了話題,「先生只教五經嗎?我帶的書有《十三經》和《廿一史》。」
王宋聞言眼底有光,似乎非常開心,「十三經,你都看了嗎?」
她簡直高興的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滔滔不絕的告訴周予盛,「我來國子監的第一年就看完了十三經,可這幾年先生只講《四書》《五經》,我之前喜歡的一本十三經註疏,其中提到《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理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法制多變,下不知所守……」
周予盛的腦袋嗡了一聲,到後面他完全聽不懂王宋說的是什麼。
他之所以說十三經是因為在尚書房,師傅們會同他講,從四歲後他就有三位師傅,三位少師,他們經常誇獎周予盛是個敏慧好學的學生。
事實上他的確從被立為太子之後就一直被給予厚望,師傅們很努力的把怎麼也教不好當今的挫敗化為動力加注在他身上,而他能得到一眾誇讚,覺得自己算是不錯的。
但是今天,他被同齡的王宋一番話就說懵了,因為在她身上,他竟然感受到了無知,這是在聽他的師傅們講課時才會有的感受!
王宋談起十三經侃侃而談,停不下來。
周予盛合上書,忍不住問,「王宋,除了十三經,你平常還看什麼?」
王宋歪著腦袋,「你知道《論衡》嗎?這本書也不錯的,還有《拾憶記》《道藏目錄註疏》……趙龍,你應該不只是看過十三經吧?」
王宋並不曉得自己這句話像是一把刀狠狠的戳進了周予盛的心窩。
「我當然……」連十三經都沒有看完,他把話咽下去了,深吸一口氣,這時有人走進來,班裡一下子又安靜了。
第二堂課開始了。
周予盛坐直了身體,十分認真的樣子,王宋也轉回頭去看講台,偷偷笑了。
周予盛餘光看見了,他攥緊了拳頭,她一定是在笑我。
這一堂課講的是律令,講學的先生像往常一樣先用了半節課的時間詮釋律法的由來和發展,然後點了王宋的名字。
「王宋,你給大家背一遍大周最新集前史刑書造的《法經》六篇。」
「《法經》六篇即盜法﹑賊法﹑囚法﹑捕法﹑雜法﹑具法……」
王宋站起來,不假思索的開始背誦,她的嗓音十分清脆悅耳,吐字清晰,抑揚頓挫,完整而一字不差的足足背了一刻鐘時間。
不應該說背,她像是念書,仿若她可以在腦海里翻閱《法經》一樣。
除了周予盛身形倏爾一震,其他人都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