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破而後立

  這一日，趙青檀去察看了在城內開闢出來的一處田地種的藥草，回來趙府，雪茶正帶著人迎了上來，她這幾日命雪茶專心處理醫館那邊的事情，不必跟在自己身邊，乍然看見她，心中狐疑，問道：「出什麼事了？」

  雪茶尚未答，剪春又追著問，「可是藥方出來了？」

  「是，也不是……」雪茶看了趙青檀一眼，她溫聲道，「陳老大夫已經把藥方擬出來了，可缺一味藥材，鳳陽並沒有。」

  趙青檀目露喜色，笑道：「藥方出來了就好了，缺的不管什麼藥材，重金購買，鳳陽沒有，可以去其他地方。」

  「嗯。」雪茶答了這一句，卻沒有繼續說。

  趙青檀心中其實記掛隴川的事情，一想到這一個月音訊全無，她主動道，「藥方可以命人送去隴川——」

  「不必了。」雪茶見趙青檀神色詫異，欲言又止。

  趙青檀終於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雪茶聰明又善解人意，斷然不會覺得她送藥方給周新璋有什麼不可行的，除非，藥方於周新璋無用……思及此，她問道：「是不是……他出了什麼事？」

  此刻她們一行人已經從趙府門口走到了前院走廊處，自時疫發生，府里的下人已經不能隨意走動，所以這會兒周邊過分安靜，安靜到趙青檀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因為雪茶沒有立時答話，她更是預感不好，擱在身側的手倏地握緊，又倏地鬆開，半晌，小心翼翼地問：「他……出了什麼事？」

  

  「郡主……」雪茶看她眉心緊蹙，滿目憂色，想也知道趙青檀的性子，不會容許她們欺瞞，只能將所得消息告知，「張府尹下午來找你，沒找到，先去了醫館告訴了我玄武將軍的消息。」

  「他死了。」

  「張風濤如何知道這個消息的？」趙青檀根本不信，「隴川那麼遠，這消息誰透過來的，會不會是謠傳……再說他身體那麼好，就算染病了也不會扛不住……」

  「郡主，你先別急。」雪茶明白這事對趙青檀而言有多麼重要，謠傳的消息她如何會鄭重告知於她，「此事並不是外頭傳的，而是隴川發往各地的邸報上寫的。」

  「周……將軍身故之後，西番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下隴城，如今隴川大半疆土都成了西番軍轄域，數日之前，他們已經不再往北攻伐，而是掉轉朝向，奔淮南而來了。」

  要是周新璋還活著，怎麼會容許西番軍攻占下隴城？又怎麼會看著他們朝淮南攻伐？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有說服力了。

  聽雪茶說完，趙青檀整個人忍不住跌退一步，臉上一點血色也無了。

  半響，她張了張口，「可是……」

  可是什麼呢？人都只有一條命，那麼多人會命喪於意外、急病、天災……誰能料到會是自己？

  可是他說了要回來的。

  說了要娶她的……只是她還未答應。

  雪茶見她這反應，知道她已有了幾分相信，卻還在不肯信。

  「我要知道具體的情況……」否則她絕不相信，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她趙青檀一定要親眼看見！

  她起先憂心如焚，聽了噩耗，不敢相信，到最後是一陣茫然，看著雪茶，眼中漸漸泛起水光，半晌，她垂下眸，啞著聲道：「我要去找他。」

  從前那樣高傲張揚的一個人，能沉靜下來，何其不易。

  ……

  暮秋的衡山紅黃綠各色交織出一副最美的山景圖。

  衡峰村的入口斷崖上立著十來個人，若干衡州官府的衙差，幾個當地藥商，村長阿牛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中間領頭的女子吸引了，她是男子打扮，一頭烏髮高高束起，眉目絕美如畫，看一眼就目眩神迷，以為天人。

  「你就是村長？」趙青檀和悅的微微一笑，晃得阿牛半響都沒反應過來，還是一旁的衙差冷喝一聲，「衡峰村阿牛。」

  阿牛忙回神應是，然後詢問道：「不知道諸位來俺們村有什麼事情？」

  「六神草種，我想買。」趙青檀乾脆利落的開口。

  「這……貴人也要買六神草種子？」

  「還有何人買過？」趙青檀立即追問起來。

  距離夏末時傳來周新璋身死的消息已經過去了三個月，隴川被西番軍占據之後，什麼消息都不好打探了，尤其是周新璋的生前的行跡，似被人刻意掩蓋，那批跟著他離開隴川的騎兵也被西番軍打散了……總之，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衡峰村。

  怕貿然打探周新璋的消息會打草驚蛇，她就以買六神草種子的名義前來。

  「大概三四個月前，有個年輕人來過俺們這買過一批六神草種……」

  阿牛說的很詳細，甚至把那個年輕人都描說的很生動，與趙青檀心中所系之人相去甚遠，她不死心，從身邊人手裡接過一個包裹嚴實的捲軸，在一干人的目光注視下，打開了，是一副畫像。

  「是這個人嗎？」

  畫上男子身量高，樣貌俊朗，一雙眼睛尤其傳神，炯炯而視，嘴角微翹，帶著一縷若有似無的笑意。

  畫上的人阿牛認得，他沒有立即回話，想起那日遇到畫上人時，對方沖自己問的話……

  「你見過他。」趙青檀目光鎖定在他身上，這三個月來沒有一個人見到此畫會遲疑，會沉思……那些沒有見過的人的反應是真實的也是直接的，他們會第一時間細看對方的樣子，然後很快就判斷出並沒有見過。

  阿牛不一樣，他看見畫的第一反應是驚訝。

  「俺……俺是見過。」阿牛指了指畫像，「真人要更壯實，膚色偏黑一些……也更俊。」

  但沒有笑，是那種氣勢強的俊氣。

  「他在哪？！」趙青檀捏著畫像往前疾走幾步，徑直到了阿牛近前，後者呆了一下，微微緊張道，「俺只知道他去了衡山深處，再也沒出來。」

  趙青檀愣住了。

  她就知道，周新璋還活著。

  周新璋當然還活著，還活的生龍活虎，上躥下跳，忙得不可開交。

  比衡峰村更裡頭的衡山深處，有一整個極大山崖上，長著色多青白，亦雜黑斑的消石。

  花了整整三個月時間，周新璋才帶著人將這一片都挖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