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人禍

  鳳陽封城五日後，大街上已經沒人了，每日都是衙差帶著人巡查來往，張風濤短短几日人瘦了一大圈，腫著一雙眼來見趙青檀，這一次趙青檀親自見了他。

  只因張風濤官做的極是一般，但是他人脈廣，茶商藥商不分家，都是商道上的關係，這次也得虧他能幫著調動全城的藥材，供應大夫研製對症的藥方根治時疫。

  「犯人都招了嗎？」趙青檀問。

  「沒有，抓到的三個人，有兩個撐不住酷刑已經自殺了……」張風濤對趙青檀一揖，戚戚然的回答道。

  趙青檀本就沒指望他能辦成這事，時疫的來源要是能弄明白，對藥方的研製有極大的作用，照眼下的情況看，病人的情況還不算太嚴重，至少感染的人沒有死亡，「醫館那邊呢？」

  

  「說不好，陳老大夫說方子多久能出來，得看用了藥的病人多久能有好轉，全憑運氣……」

  陳老大夫是鳳陽城裡最有威望的老大夫，素有『妙手回春』之美名，也只有他能擬出方子來治時疫。

  「郡主，還有個更糟糕的消息。」張風濤說著面色更是慘澹起來，「下官轄區內除了最開始發現時疫的清流鎮，又有三個鎮發現了染上時疫的病患，如此看來，這波時疫極有可能已經擴散到外頭去了……」

  只是他們這邊發現的早查出來了，很多地方如今可能還未查出來。

  趙青檀也已經有了這樣的猜想，時疫的源頭並不是鳳陽，而隴川的消息斷了，極有可能是因為要封鎖城池，不讓時疫擴散，如果這場時疫真的是人為的，是為了戰爭的勝利……她心寒至極，也無可奈何。

  人禍遠比天災更叫人難以接受。

  「咱們這還算發現的及時，病患都得到了救治，就是不知道那些偏遠或是窮困的地方……多少人要活活病死啊。」

  張風濤說著一雙眼都紅了。

  趙青檀略有些慨然，張風濤辦事不行，心地倒不錯。

  兩人正說著，剪春匆匆進來，「郡主，有消息了。」

  「哪裡的消息？」趙青檀最關心的莫不過於隴川，也摸不准剪春接到的消息是哪裡的，是以這樣問。

  「是塔里木送往京師的邸報，王大人讓人抄了一份送來了鳳陽。」

  趙青檀略感驚訝，又聽剪春道：「隴川的情況很嚴重，時疫最早是在軍中發現的，十個里五個患病……」

  「那……」趙青檀整個人微微一顫，「現在呢？」

  剪春知道她是想問周新璋的消息，搖了搖頭，「沒有消息，塔里木那邊也沒有。」

  如果這場時疫已經蔓延出來了，那隴川的情況不言而喻……

  ……

  事實上，比起西北的戰事頻頻，沒有大規模的死亡，隴川的戰局從一開始就是硬仗，時疫這樣棘手的事情一發生，趙家軍戰鬥力驟然下降，周新璋幹仗以來都是一副鐵骨，只奪不退，寸疆寸土都不放，突然爆發的時疫使得他不得不退守城內，先弄清內患，不再盲目應戰。

  一開始駐紮的軍營里只出現了數人患病，症狀像是暑熱，軍醫也沒有在意，只照常配了解暑的藥，誰知吃過藥病情不見好，也就是十來日，病症就蔓延開了，病倒的人也多了，軍醫已經察覺到病情嚴重也晚了。

  周新璋怕病傳到外頭去當即就下令封營，然後急調大夫前來醫治。

  歷經一個多月時間，治病的藥方配出來了，但是卻缺一味藥材。

  周新璋人並不在隴川了，他在衡州的衡山，率領的是一支三千人的精銳騎兵。

  一個名為衡峰村的地方，坐落在衡山里，四面環山，村落十分閉塞，但也因為地形所故，逐漸形成一個世外村落。

  這地方之所以被人所知，是因衡山裡頭有一些珍稀藥材，外頭人進山是采不到的，唯有衡峰村的人能採得到。

  衡峰村村長擔心外來的人會大肆破壞他們村里成片的藥田，所以在周新璋再三保證只是買藥材絕不會擾民時猶疑不定，最後還是敗在周新璋的誠懇的言辭之下。

  但是村長要求周新璋只能一人隨他進村，他可以讓村里人幫著把他需要大量採購的藥材一起送出來。

  蜿蜒的山徑只走一次是絕對記不清路的，周新璋自詡記憶力不差也被繞暈了。

  越走越深，然後才遇到一個推著裝載草藥的牛車的年輕壯漢，他看見村長就停了下來，有些好奇又有些戒備的看著周新璋，「村長，怎麼又來了外人？」

  又……周新璋打量了一圈周邊，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這麼寧和安靜的村落，也不像是有埋伏的。

  「最近外頭也發了熱疾，他們要大量的六神草……」村長說了幾句就與對方作別，周新璋細想了一下，這壯漢步伐看著普通，身體力量卻很有爆發力，他沒忍住攔住對方，「這位老兄，要不要參軍？」

  壯漢面色一愣，「參軍？那是做什麼……」

  「就是打仗——」

  壯漢面色驟變，「不去，俺老牛不會殺人……」

  周新璋還待要說什麼，對方就推著牛車飛快的離開了。

  「我們衡峰村世代居于衡山之內，從不涉足外頭的爭戰……」村長長嘆一口氣，然後繼續領著他往裡頭去。

  「你們都不出山？」

  「整個村除了每一代的村長，任何人都不能出山。」村長說著，站住了腳步，望著前方的斷崖路，「我是衡峰村第六十九代村長，我叫衡山。」

  衡山……不像一個人的名字，倒像是一代傳承的村名，周新璋若有所思。

  「下面的路要攀崖，身上繫上藤蔓，你是想走前頭，還是走後頭？」衡山拎著兩根粗藤蔓，遞給他一個，自己熟練的往腰上系了一根。

  周新璋四周看看，然後再探頭看向崖底，六神草是解時疫方子必不可少的一味藥材，因產量稀少，入藥之用比其他藥材更昂貴，隴川轄域內六神草全部給他買空了，可還是不夠，最後在一個藥商的口中得知，衡山是六神草的產出之地，所以他親自走了這一趟。

  「我先下。」他考慮過，若是衡山不可靠，那崖底必有埋伏，他走前走後都得掉入陷阱，還不如先下，給對方最大的坦誠。

  果然，衡山面色有些許的異樣。

  斷崖很高，周新璋身形靈敏，很快就順崖下了一大截，衡山才開始往下，等周新璋到了崖底，他還在半空，然後從後背抽出了一塊鐵刃，他沉默片刻，高聲道：「是我衡山對不住你，村民是無辜的，我願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