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你確實是位君子
2024-06-01 13:27:44
作者: 莫莫不停
約莫是卯時初,王漾就領著一支禁軍奔著永昌候府來了,守了一夜的王林剛從馬車上下來就被左右扣住卸了佩劍,壓倒在地。
原來王漾之所以敢放他來圍剿永昌候府,就是因為在他身邊已經安插了棋子,根本不需要兵戈相向,京都府衙的一千人馬就束手投降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沒人願意丟腦袋。王林連叫囂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堵著嘴押走了。
王漾整了整領口的褶皺,讓人上前敲了永昌候府的門。
趙青檀一身素白,也沒有太多釵環配飾,蓮步輕移,走出大門,初升的太陽在她身上卻鍍了一層金光。
王漾看著她單薄的身形,忽然想起了初見她的樣子。
四年前的花朝節,士庶遊玩,賞花飲酒,她隔著人群喊南定公主去撲蝶,淺笑嫣兮,如春陽明媚,明明他被南定公主丟的帕子攔了路,她卻絲毫看不見他,只過來拉著南定公主就走。
那是他清明自持的心第一次亂了節奏,他想,可能是被無視的懊惱和為色所迷的膚淺作祟,只一面,他就記住了她。
後來,他總在人群里見她,有小橋流水,有落花紛飛,也有銀裝素裹,滿園春色……不知怎麼,積攢多了,便私自將其納為心中柔軟的歸處,盼著有一日能得償夙願。
他們並不相識,他已等候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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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雖有贖罪,可也許還是不夠……
趙青檀也在打量眼前的人,其人如玉,光華自斂,整個京師她確實未見過比他更有氣質的男人。
「王漾。」趙青檀衣著素拓,面色猶有倨傲,「他們說你大義滅親,親誅王棟等逆黨,可有此事?」
王漾點了點頭,「確有此事。」
「你確實是位君子。」趙青檀唇角微彎,慢慢地露出一個笑來,這樣含蓄的笑,在她身上很少見。
王漾眸中流轉著的先是驚詫,隨後變成一絲一縷難過,他想起兩日前王棟對他說『時日無多,只差一步』的瘋狂。
很多個瞬間,王漾其實是猶豫不決的。
他讀聖賢書,入仕為官,從一名小小的通判升任至刑部侍郎,靠的是自身的努力,借的是王家之勢,縱然他為民請命的初心不改,甚至秉持著自己的原則從不為權折腰,旁人不敢動他傷他,他也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按自己的初衷行事。
可若他繼續如此明哲保身,看著朝堂變成廝殺的漩渦,看著皇權扼殺無數如白之洲一樣無辜之人,他真的能無動於衷,永葆初心嗎?
他真的能看著王家因王棟的一己之私而成千古罪魁嗎?
既然做不到那就要改變,而改變的第一步就是手握極權。
他做到了第一步,踩著王棟一干人等的肩膀,聯合諸多不結黨營私的純臣推舉了年紀最少心地還未被權利侵染的昭王元異為帝。
王漾也不知道未來的自己會走出什麼樣的路,但是至少他絕不會任由黑暗腐敗侵蝕大垣皇朝。
他不是君子,他有私心。
「希望你能一直如此。」趙青檀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覺得對面這個男人的目光太深邃,也太沉重,她並非因他是君子而笑,而是想起壽春長公主和趙鈺都對他高看一眼,事實證明,他們沒有看錯。
儘管昭王繼位非她所願,可王漾盡除王黨和恭王黨羽的行徑是值得誇讚的,一頭青絲灑落雙肩,她的容色像艷烈無聲的春陽,耀人眼目,而笑意散了之後,趙青檀淡淡的皺起了眉頭,看向皇宮方向,黯然道,「我弟弟何時能出宮……」
王漾默了默,忽對她身後的雪茶還有趙十二說,「給我半更香時間,我有話,想單獨對福佳郡主說。」
趙十二和雪茶都沒動,趙青檀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兩人才退開。
清晨的街道上沒有一個行人,這段時日戒嚴,又逢國喪,普通的老百姓都唯恐惹上事情,能避在家裡的都不會出門,有些人家也掛上了白燈籠,有些還在慌慌張張的收整家裡的打眼的紅綢紅燈籠……
趙青檀不知道為什麼王漾不進永昌候府的大門,偏要帶著她往街上來,好在離永昌侯府的大門也不遠。
「登基大典之前,世子都會暫居宮中。」王漾又添了句,「三日後,小出殯,郡主可進宮與他見面。」
帝王殯天,儀制繁重,先在天元殿停靈三日,由嗣皇帝領著諸位王公大臣小出殯送去殯宮,停靈至由欽天監測算出的黃道吉日,再大出殯送去皇陵。
趙青檀垂下眸,「梓宮停靈的這幾日,皇室親眷,妃嬪誥命夫人都能進宮弔唁,本郡主今日若要進宮,何人能攔阻?」
王漾搖了搖頭,卻答非所問,「我保證,世子能全身而退。」
他沒有提趙鈺被扣留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兵權,更沒有提今日早上一道旨意,已將趙家軍中的諸位將領分散調令,並擢升藍耘為宣武將軍,暫代元帥之職,無詔不得擅離燕山大營,否則視同謀逆。
他不願她憂心。
王漾接著道,「郡主放心,屬於永昌候府的一切誰也奪不走。」
這話聽著有些怪異,皇室都有潮起更迭,永昌候府豈是一句話就能尊榮不衰,趙青檀脂粉未施的臉上帶了絲疑惑,她對男女之情遲鈍,但是對旁人的無緣無故的好意卻不陌生,尤其先前壽春長公主要與王家議親,王漾給她送過東西,可見是願意的……一念及此她往旁退了兩步,「本郡主並不需要旁人庇佑,王侍郎若沒有別的事,便退下吧。」
可惜了,她不打算再與王家有干係了。
王漾眸底浮起黯色,果然,她對自己並無好感,大抵聽懂了他的暗示也不會照著他所說的去行。
他位極人臣又如何,天生傲骨的福佳郡主對男子從來不屑一顧。
「郡主……」
「餵——」
一道不太禮貌的聲音突兀的打斷了王漾的話,兩人看過去,周公子蹲在大門口的石獅處,揚了揚手裡的一截快要燒盡的更香,「半更香時間到了。」
王漾自然還記得他,一身下人的粗布衣衫,頭髮也打理的毛毛躁躁。
周公子遠遠看著王漾,微眯起眼眸,酸氣十足的說道,「可不是我要打擾你們說話,是趙十二讓我盯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