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你將永無安枕

  趙鈺看著身前的劍，外頭未歇的風雨，內殿深處的沉悶與哀痛，在這一刻都映照在劍光上，他遲滯的垂下眸，接過了劍。

  「你親手殺了他，我便饒你永昌候府上下，且放你出城。」

  「殿下。」王棟倏爾出聲，他手裡還拿著詔書，先前被趙鈺揪著領子推搡到了大殿的台柱前，在聽他說派兵圍了永昌侯府後，趙鈺惡狠狠的放開了他。

  「他今日不除，你將永無安枕。」

  元祐卻不聽，他只盯著趙鈺。

  無數的目光落在趙鈺的身上，而本來緊挨著他的元禎竟然也沒有後退一步，大抵是風聲，也許是兵馬聲，四下里湧起了無盡的風，他高懸著心，然後聽見了一聲『對不住』。

  那一天，是太子元禎離皇位最近的一天，他的父皇崩了，他可以順而即位。

  然而，他沒有能成為大垣江山的下一任主人。

  那天之後，他走上了一條鮮血淋漓的路，無盡的廝殺和陰謀，只要活著，便再無寧日。

  本書首發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孟統領的一句『大人小心』驚醒了所有人，沒人看清楚那揮向元禎的劍是怎麼改變了方向的，趙鈺的動作快到即便王棟要躲也無處藏身，他的刀鋒抵著王棟脖頸的那一瞬，元祐的目光是瞬間大亮的，他剛要開口——

  「趙鈺。」

  一道清冷的聲音穿過蕭殺的風雨傳入天元殿，一眾文武大臣竟然從後殿出來，領眾而出的王漾的眸色是黯淡的，是哀慟的，「天元殿內不可見血。」

  趙鈺怔了怔，接著又看向他身後的一干人，帶著滿的灼灼烈火。

  王漾看著他，知道這次是真的觸怒了他，他避開對方眼神，朝著元禎看過去，「二皇子元祐與中書令王棟，禁衛軍統領孟存慶勾結謀害皇上，且意圖再殺太子，實乃罪大惡極，吾等親眼為證，來人——」

  「將逆黨拿下。」

  王漾一揮手，禁衛軍副統領徐尚突然越眾而出，隨即是刀劍出鞘之聲，沒了佩劍的孟統領毫無防備的被身後的禁衛軍一擁而上，而其他追隨他的親信皆在怔愣中被身邊的人偷襲……

  一時間，利刃扎入肉身的聲音噗呲不絕。

  隨著孟統領的伏誅，內部分裂的禁軍很快就平息了戰火，而天元殿內仍然是安靜的。

  瓢潑的雨沖刷著大地，只有電閃時才能看清那雨水裡摻雜著猩紅。

  形勢的徒然逆轉，讓尚未回神的元禎倒吸了一口氣，他緩緩地一點點放下了心，卻還是站在原地不敢動。

  而與他站的近的元祐沒有反抗的被侍衛用刀架著了脖子，他冷冷的看向王漾，「怎麼，這就要反了嗎？都等不到我坐上去，如此急不可耐……」

  想來他也不是不清楚王黨之勢，所以剛才看見趙鈺挾持了王棟，他其實內心裡巴不得趙鈺動手。

  大抵是這句話讓王棟想起了什麼，他倏爾去看外頭，雖然隔著遠，但是孟統領的頭頸以一個扭曲的姿勢懸在台階上，他真的死了？！

  王棟心中一凝，他意外的抬頭看向王漾，「好一個螳螂捕蟬，王漾，你不會騙叔父的吧？」

  舉兵謀反之前，王棟是同王漾說過的，只要借恭王的手除了太子，他們再揭穿恭王弒君的陰謀，順理成章的坐收漁翁之利。

  一切都是按計劃的進行的，只是趙鈺的出現阻攔了恭王殺太子，還找了機會挾持了自己。

  說實話他並不怕趙鈺，因為永昌候府上下的性命都在他手裡，趙鈺不敢真的殺他。

  然而孟統領死了，這人是他花了十年時間收為己用的一枚暗棋，是絕對可信的。

  想到這裡王棟下了狠心，「王漾，你別忘了你祖母。」

  可王漾沒有理他，他看向元禎，「太子殿下，逆黨已全部拿下，是否就地……正、法！」

  元禎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識的看向了趙鈺，後者似乎也有遲疑。

  趙鈺總有一種感覺……眼下的局面，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可王漾領著文武百官為證，要立誅恭王和王棟，這件事怎麼看都是為太子肅清叛黨，王棟是王黨主心骨，死不足惜，他何須顧忌一個謀害惠帝的恭王被殺？

  最終，他點了點頭，元禎長出一口氣，「拖……拖出去，立斬無赦。」

  「是！」

  押著元祐的禁衛軍立即把人拖了下去，元祐仰頭長笑：「哈哈哈……快哉，快哉……」

  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連王棟也不意外，他還算鎮定的被趙鈺放開了，數名禁衛軍扣住他胳膊往外走，同拖元祐一樣簡單粗暴。

  「王漾——」他朝著王漾喊話，「我看你是瘋了，趙家銳兵三十萬，你用什麼對付他？唾手可得的江山你不要，你這個豎子……」

  王棟胸口劇烈起伏，驟然嗆咳出一口黑血，他啞著聲，死也不甘心，「是誰，誰要害我……」

  「趙飛龍，是你！」隨後他雙眼一黑，徹底暈厥過去。

  目睹這一幕的文臣武將們都噓唏不已，兩朝老臣，天子座師，位極人臣，竟晚節不保，落得如此下場。

  趙飛龍……永昌候的大名無人不知，趙鈺聞之面色遽變，他手持利劍，邁了兩步到元禎身前，像之前一樣，把人擋在身後，雖然他的身軀並不比文秀頎長的元禎高大，他的身高甚至還比對方矮半寸。

  「王漾，送口信讓我進宮的人是不是你？」

  王漾看著持劍而立的男人，一身勁衣如松，氣勢如虹，仿若一人能抵萬軍，他淡淡道：「是，如今亂局已定，國不可一日無君，還需早日定下儲君之位，安定萬民之心。」

  果然，就知道事情不簡單，趙鈺掃了滿殿一眼，這些人大抵真的是對太子很失望，沒有一人站出來請立太子為新君，他也有些心累，政事與軍務不同，他不可能與全體文武百官逆著來。

  「王侍郎，你也要反嗎？」元禎仰起臉，隔著一段距離，很平靜的問他。

  王漾定定的看他一眼，然後，緩緩地移開目光。

  「大哥。」這時，有人從外頭進來，少年身著孝服，稚嫩的眉目，雙眸含悲，「你現在先別鬧了。」

  他一步步走到內寢龍床前，撲到榻上大聲嚎哭，「父皇——」

  須臾，天元殿內監總管拖著長而尖細的嗓音大呼道：「皇上，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