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釣過魚嗎？

  趙青檀想笑，憋住了，生硬的微抬著下巴，自始至終就守在一旁的雪茶也是忍俊不禁。

  顯然她們兩都想起了回京途中剪春閒的無聊總跑到周公子馬車上聽他和趙鈺聊天，那些風光偉事她聽來了轉頭就跟趙青檀說了，長途漫漫，她被迫聽了不少。

  這檔口去對街跑腿回來的剪春進來了，她熱的臉通紅，見大家都在，嘿嘿的笑起來，「剛在下面聽人說，瑞祺樓里有個傻子自己罵自己，你們也聽見了？」

  「噗嗤——」趙青檀還是沒繃住，大笑起來。

  周公子看著她笑，眼都不帶眨一下。

  「嘿嘿，是不是很好笑啊。」剪春聽著趙青檀的笑聲，也開心的咯咯笑。

  或許是因為入了伏，臨近中午，街上的富貴閒人漸漸是看不見了，只有忙碌的商販和過路人，以及困窘的窮途之士……

  

  時間不趕巧，回府再吃午飯就晚了，剪春就提議去對面酒樓吃，雪茶沒有意見，趙青檀看著前頭一隻手掛滿了重物，一隻手扛著箱子的周公子，到了馬車前，他先是單手撐著箱子轉了下輕巧的卸了力，又迅速抬起腿抵著馬車輪子接住箱子，然後不緊不慢的把另一隻手裡的東西都一股腦的推進車廂裡頭。

  烈日灼灼，他側臉輪廓十分深邃，汗水從鬢角而下，順著下巴，凸起的喉結……隱沒在領口，然後趙青檀想起了——瞬間就打了個激靈。

  「郡主？去不去啊？」剪春小聲的湊在她耳邊問，怕叫周公子聽見，郡主兩個字幾乎是氣聲。

  「去……」去哪？趙青檀飛快的轉頭看左邊，看右邊，就是不再看前頭了。

  天熱的緣故酒樓的生意不如往日，門口迎客的小二打了個哈欠，一抬頭就看見趙青檀，目瞪口呆的以為自己在做夢，還是被周公子踹了一腳才醒過神，忙把人引進去。

  到了二樓雅間，剪春和雪茶點菜，周公子剛要跟著坐下突然瞥到樓下大堂一個眼熟的身影。

  他也不耽擱，當即就對趙青檀道，「你們別出這個門啊，我馬上回來，趙十二還沒回來，你們聽話些……」

  一邊說人一邊往外跑，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樓下大堂，視線開闊的雅間能清楚看見他的一舉一動。

  「嘿，書呆子，你在這等什麼呢？」周公子突然從背後出現，嚇得白桉倒退了兩三步。

  認出他來了白桉臉色又由白轉紅，他把手往身後藏了藏，其實老早就看見他手裡沒有拿書的周公子也當做沒看見。

  「你不愛說話？還是不會說話啊……」等了半響沒見他回話，周公子犯了嘀咕，不過也沒時間糾結了，他左右看了看，見跑堂的小廝都不搭理這邊，便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我見過你父親。」

  白桉臉色頓時煞白，目露驚恐之色，他張了張口，發出一個短促的『啊』……周公子愣了下，反應過來他是真的啞巴，心頭有點說不出的滋味，「你不要激動，也不用害怕，我不是壞人……」

  他拉住轉身就想跑掉的白桉，竭力安撫對方的情緒，「我是外地人，你忘了嗎？我整個京城都不認識誰……所以，我不會害你。」

  白桉急促的呼吸漸漸平復，似回想起了兩人相識時的一些細節，南市的攤主確實因為他面生像是外地人才要訛他一筆錢的。

  周公子按住他的肩膀，長嘆了口氣，「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因為一些說不清的原因，我恰好見了你父親最後一面……」

  周公子其實是個得過且過的，要不是為了活命，和救出自己兩兄弟，他也不會整日的琢磨門路，所以見到了白桉，他沒辦法當沒看見。

  把聽到的話一字不漏的轉述之後，周公子鬆了手，然後看著單薄瘦削的書生低垂著眼，肩頭微微顫動，那一瞬間他想，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啞巴，會不會放聲哀嚎？

  「好了，要說的我說完了。」周公子故意咳了咳，轉頭東張西望，人在狼狽的時候大抵是不會想被人看見的，他能擋住外頭的視線，也能讓自己不去看，可忘了更高出的人能一覽無餘。

  白桉再抬頭的時候，除了一雙眼紅的不尋常，清癯的面容已經平靜了，他抬手比劃了一下，周公子點了點頭，「不用謝。」

  白桉愣了下，他比劃的意思是你叫什麼。

  周公子眨了眨眼，他理解錯了？

  白桉無奈的放下了手。

  兩人眼神交流顯然也沒通，周公子摸了摸後腦勺，他除了跟耳朵聾些的薛婆比划過手勢，並無多的經驗了，有時候雞同鴨講的煩了，就全靠大嗓門吼。

  「那什麼，我還有事，」周公子從身上摸了半天，湊一起也不到一串錢，還是昨晚同秦管事他們喝酒贏的，他把錢塞給白桉，「別嫌少，以後……」

  他能有什麼闊綽的以後呢？就不瞎許什麼了，尷尬的收了後半句話，周公子往旁邊走了兩步。

  白桉默然的捏緊了手裡的錢袋，他不是第一次接旁人的救濟，落魄之後的日子，嘗盡了世態炎涼，也有些許善意，可周公子給他錢，沒有那種施捨的感覺。

  他一個人能養活自己，並不需要救濟，接下這些錢是為了打聽消息和找門路，便是沒有周公子轉告的白之州的遺言，他也相信自己的父親。

  周公子並沒有立馬一走了之，他想了想，還是說道：「你父親的案子還有辦法。」

  白桉瞪大了眼睛，周公子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然後抬手遮在嘴邊，不僅聲音不讓人聽見，便是嘴型也不露痕跡。

  「刑部的那個王侍郎，管你父親的案子……你要是有機會見他，便跟他說，先結案，再翻案。」

  越是壓著不結案，陷害白之州的貪墨公款的那個真兇越是不會放鬆警惕，有時候退一步方能跳出局外。

  見白桉沒什麼反應，大抵還沒懂？周公子便拍了拍白桉的肩膀，「釣過魚嗎？不會的話，有空去學學。」

  這讀書多了人容易呆，幸虧他不愛讀書。

  等人走沒了影，白桉好一陣才完全放鬆下來。

  周公子回到二樓雅間，一眼瞧見滿桌琳琅，儘是珍饈海味，他頓時感覺飢餓感開始灼燒他的五臟六腑。

  「你們，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