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我是來給你娘看病的

  路過田間時，聽著擂鼓般的蛙鳴，小楊過眼珠子骨碌一轉，挽起褲腿下塘。

  他身手倒是矯健，在塘間如燕鷹一般縱躍，姿勢甚是飄逸靈動，沒一會兒便撲到了好幾隻巴掌大小的田雞。

  提著滿滿一布袋的田雞，楊過興高采烈地就向家中走去。

  他和穆念慈的家，其實也就是個破窯。

  原本穆念慈身體康健時，尚能織布或做其它短工掙錢養家。

  可近些年來，她早年落下的病根卻是越來越重，叫她的身體每況日下，終於在幾個月前病倒了，僵臥在床，動彈不得。

  楊過就只能靠自己了。所幸他這些年跟著城西的丐幫學了一身偷雞摸狗的本領，自己吃飽肚子是沒問題了。

  可要給娘親治病，卻是難於上青天。

  這一日，穆念慈開口讓他去城郊鐵槍廟後取來一抔黃土。雖然不知娘親要來何用，但楊過還是乖乖地照做了。

  

  「阿娘，黃土取來了！」楊過蹦躂著進門，又揚了揚手中裝滿田雞的布袋，「我還順帶捉了幾隻田雞，給你做粥補補身體。」

  只見破窯床板上蓋著一張補了好幾處的棉被，雖然破舊卻很乾淨。

  穆念慈蜷縮在被子裡，只露出一張面如金紙的俏臉，蛾眉深蹙。

  原本含著點點淚光的雙目，也在聽著楊過聲音時迅速收斂淚水，

  繼而是滿臉的慈愛溫柔。

  「過兒，你回來啦！」

  楊過點了點頭，小臉一下子變得肅然起來。

  穆念慈稍縱即逝的傷感還是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楊過趴在床邊，拉著穆念慈的手，只覺一陣冰涼：「娘，你別難過，你的病會好起來的！」

  穆念慈眨了眨眼，微笑著，摸著床邊裝著黃土的方巾，聲音虛弱道：「過兒，娘恐怕時日無多了......」

  「不會的，不會的！你別說這些喪氣的話！」

  楊過神色著急道。

  他又想起聽叫花子說過的，這人的病三分靠治，七分靠養。人的心情不好就會加重病情。

  楊過靈機一動道：「娘，你安心養傷，我前幾天在城裡遇到了一個江湖郎中。他聽了我這事，說願意來給你瞧一瞧病......一定能治好你的！」

  穆念慈一瞧他雙耳發紅，便知他在胡亂瞎編，但也沒戳穿他，搖了搖頭道：「過兒，我這病不是尋常郎中能看好的。」

  她嘆了口氣又道：「我要去找你爹，倒是一件好事。只是，你還太小，娘終歸是放心不下。」

  「是啊、是啊！」楊過急忙點頭，緊緊拉著穆念慈的手道，「娘，你要是不在了，我可怎麼辦？我會餓死凍死的，你不能丟下我不管！」

  穆念慈知道這孩子的心意，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這時，楊過起身就要去煮粥，卻被穆念慈拉了一下：「家裡沒米了......」

  楊過臉上的笑容一滯，又聽穆念慈道：「你拿這幾隻田雞烤來吃吧。」

  楊過點了點頭，剛出門，便見著一個玉樹臨風的白衣公子。

  即便是自認貌比潘安的楊過也自愧不如。

  那公子微笑著靠在樹上，正對著他家門口，只有丈余。

  楊過眉頭一皺，該不會又是打他娘主意的惡人吧？

  這些年來，穆念慈住在南郊，沒少被一些公子哥打擾。眼前這個雖然長得比以往的都更英俊，但再好看的色狼也是色狼。

  楊過不動神色地來到平時做飯的地方，撿起兩塊黑炭，轉身就衝著劉風砸去。

  劉風躲閃間兩三步到了楊過身前，笑道：「你幹嘛砸我？」

  楊過惡狠狠道：「快滾啊，再不走，我就叫丐幫的兄弟來收拾你！」

  這一招屢試不爽，雖然楊過並不是丐幫的人，但這並不妨礙他扯虎皮做大旗。

  即便是城裡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也不想沾上丐幫這些攪屎棍。

  那叫花子要噁心人是有一手的，初一十五的一身爛瘡擱你家門口或店面前一躺，趕又趕不走，動手打他還犯法，誰受得了這晦氣？

  但這一回，楊過的絕招卻不好使了。

  劉風笑吟吟地看著他，繼續問道：「你幹嘛要砸我？」

  楊過雙手叉腰道：「你對我娘圖謀不軌，砸得就是你！」

  「哦？」劉風搖了搖摺扇道，「我是來給你娘看病的，你若是不信，那這就走了。」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看病？

  楊過一愣，這是誰請的大夫？

  看他這樣子，也不像是大夫啊......

  可是，萬一他真是呢？自己豈不是是錯過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楊過聽老叫花子說過，這江湖中有許多奇人異士，本就不能以貌相取。

  他更不能拿娘親的命來賭，但凡有一線希望，他都要全力爭取。

  「大夫、大夫，你等等！」

  楊過疾步追了上去，攔在劉風面前：「求你替我娘治病，只要能治好我娘的病，我給你做牛做馬都可以！」

  劉風微微一笑，打量著年紀尚小的楊過，面容俊美，甚是可愛。尤其是那雙劍眉下的丹鳳眼，已能見得勾女的潛質。

  難怪，這傢伙長大後身邊這麼多桃花，單是這相貌，也就自己能夠穩壓一籌了。

  感受著劉風探詢的目光，楊過身子不禁一縮。

  他聽老叫花子說過，城裡那些有錢的公子哥，都玩得很花的。狎娼孌童那都是尋常，這公子該不會真有那種癖好吧？

  「大哥......只要你真能替我娘治好病，也不是不可以......」

  楊過咬了咬唇，一副下定決心的模樣。

  劉風伸手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想些什麼呢......」

  就是說，咋們不好這口的！

  我給你娘治病，你娘自然會報答我，用不著你越殂代皰！

  劉風想著，開口便道：「你娘早些年是不是受過傷？」

  楊過想了想，點了點頭：「我娘極少跟我說以前的事，但我還是聽到過一兩句，好像她年輕時確實被人打傷過。」

  「她那是舊傷復發，才會讓她久病不愈，再加上日夜勞作，饑寒交迫，身體自然也就垮了。」

  楊過見他說的頭頭是道，而且還沒見著病人就已猜出了病情，當即拜道：「大夫真是神了，求你救救我娘！」

  其實，若以楊過平時的性子，說起其它事也自然不會輕易取信於人。只是穆念慈危在旦夕，楊過關心則亂，也沒多想。

  「救她不難。但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楊過咽了口唾沫，艱難地點了點頭。

  「拜我為師。」

  什麼？！

  楊過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拜他為師，這是條件嗎？

  在楊過疑惑的目光中，劉風已進入了屋內。

  穆念慈見著外人的第一眼，便想要起身來，可惜身體已是病入膏肓，就連獨自坐起來也辦不到了。

  「你、你是誰！」

  穆念慈滿臉驚惶地問道。

  這時，楊過趕緊進來，解釋道：「娘，這是我給你請的大夫。」

  「大夫？」

  穆念慈根本就不相信，奇怪過兒平時那麼聰明的一個孩子，怎麼會被人騙了。

  她正要開口驅趕，對方一句話，便讓她怔住了。

  「穆姑娘，我確實是來給你看病的，不過卻不是大夫......我和黃女俠是好朋友，受他們所託，特來看望你。」

  「哪個黃女俠？」穆念慈頓了頓問道。

  劉風微微一笑：「自然就是在襄陽那一位，是了，現在應該改口叫她郭夫人才對。」

  穆念慈看了眼滿臉疑惑的楊過，這些事她素來是沒跟楊過說的。

  她轉而又對劉風道：「既然你和郭大哥是朋友，便是信得過的人......他沒來麼？」

  這個穆念慈，似乎對郭靖有那麼一點特別的意思？

  劉風跟著楊過一路就已想好了話術，此時便是張口就來：「郭兄弟事務繁忙，近來因為喬幫主杏子林那事，幫中亂的很......」

  穆念慈雖遠離江湖，但也聽楊過回來說過杏子林之事。

  只因這件事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到了楊過這種孩童都能口口相傳的地步。

  自武當山壽宴後，丐幫副幫主馬大元在行經荊州時離奇暴斃，且死於自己的絕命絕技纏絲擒拿手之下。

  丐幫總舵喬幫主聽說後，親自來到襄陽調查。

  卻沒想到在襄陽城外的杏子林中，丐幫幾大長老聯合對喬峰發難，舵主全冠清更是拿出了喬峰不是漢人是契丹人的鐵證。

  杏子林事件後，喬峰變蕭峰，武林從此多事矣！

  丐幫作為中州第一大幫，自古便是漢人做幫主，從未有過異族當家的先例。

  蕭峰既然不是漢人，自然也不能繼續做幫主了。

  被逼退位之後，丐幫內部也陷入了混亂。

  實際上，丐幫足跡遍布九州，但各國丐幫卻又是各主一方，只是名義上歸總舵統轄罷了。

  郭靖所在的襄陽，是吳國境內丐幫掌舵所在，他師承九指神丐洪七公。華山一論後，洪七公雲遊四方，便由黃蓉接任吳國掌舵。

  吳國丐幫在夫妻二人的治理下風生水起，風頭一時甚至壓過了北方總舵。

  杏子林事變後，丐幫總舵群龍無首，在各國分舵的強烈建議下，如今的丐幫已完全分裂，一下子便多出好多個幫主來。

  黃蓉這個吳國掌舵是黃幫主，史火龍那個江南掌舵是史幫主，河朔掌舵的是解風解幫主，關東掌舵的是吳六奇吳幫主......較為出名的就是這些，其餘地方林林總總，不提也罷。

  一旁的楊過睜著大眼，豎著耳朵，聽兩個大人的談話，顯然對這些江湖秘聞極感興趣。

  但穆念慈帶他到此地隱居，便是不願他再踏上江湖，走上歪路。

  「穆姑娘，你傷勢吃緊，我先替你疏通一下體內的經絡！」

  「楊過，快將你娘攙扶坐起。」

  楊過應聲上前將穆念慈攙扶著，靠在牆邊坐起。

  劉風伸出兩指凌空一點，幾股純正的真氣便透過穆念慈的周身大穴進入她的經絡之中。

  這是一燈大師的一陽指？！

  穆念慈見過這招式，一下子便認了出來。

  短暫的驚愕過後，她也更加相信了劉風說的話，猜想他或許是一燈大師的傳人。

  感受著體內那股陽氣十足的真氣流淌在她的經脈中，所過之處便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將她舊時所受的內傷一掃而空！

  好厲害的功力！

  穆念慈武功不高，只有三流水平，但眼界卻是不低，暗道這俊公子的武功，或許已能和郭大哥比肩了！

  劉風以一陽指運的是神照內力，二者都是療傷聖器，加在一起能不厲害嗎！

  而他在替穆念慈療傷時，也發現她體內淤積多年的內傷，卻是一股至陽至剛的掌力所致。

  穆念慈臉上漸漸有了血色，已恢復了四五分神采。

  楊過即便絲毫不懂醫術，可也看得出娘親的情況已然好轉！他壓下心中的竊喜，又想起這人剛剛說過要收自己為徒。

  他本是有些不願的，只道他是個尋常大夫，自己是要做大俠的人，怎麼能跟著他學醫？

  但此間聽他談吐以及治傷時的本事，楊過便知他原來是個武林高手。

  楊過心思巧慧，當即跪倒在地，連著磕了三個響頭。

  穆念慈不解其意，但聽楊過信誓旦旦地叫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楊過三拜！一為拜師，二為感謝師父救命之恩！」

  這小子果真是打小就鬼靈精，先磕頭再說話，叫人無法拒絕。

  劉風不禁笑了笑，他與張無忌倒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穆念慈聽他這話，大驚失色道：「過兒，你在說些什麼！」

  楊過一本正經道：「師父說了要收我為徒的，又治好了你的傷，我向他磕頭也是合情合理的啊！」

  穆念慈神色複雜，過了片刻，嘆了口氣，有些話，她不好當著楊過的面講。

  劉風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交到了楊過手中。

  「過兒，替你娘買藥去。」

  接著，劉風便將十幾味極其罕見的珍貴中藥材報給了他聽。

  楊過年紀雖小，卻是耳聰目明，記性極好，只聽了一遍就記得牢牢的了。

  穆念慈這些年雖未能給他優渥的生活，卻沒落下他的學業，多數字楊過還是識得的，沒有變成個小文盲。

  否則，他後世即便看到了九陰真經、玉女心經之類的秘籍，也是只能完全捉瞎了。

  這也體現了行走江湖，文化的重要性。